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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汉代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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才真像一种失败的英雄口吻,与相传的李陵所作的五言诗的婉转风趣,完全两样。

    每一种新文体发生到另外的一种新文体,其中必有过渡的作品,如楚辞之前有《沧浪歌》《接舆歌》,慢词之前有小令,传奇之前有杂剧。若谓汉初的五言就有那样的整练与繁盛,不知拿什么东西来做过渡时代的作品。只看汉前的作品,三百篇有二言至八言,内中以四言为最多。楚辞句调较为参差。《诗》《骚》用韵均极复杂,何以骤然到了汉初的五言,它的形式就有那么整齐,而且是通篇二句一韵?这种变化,未免太速。

    假使承认五言到汉武时,就很兴盛。一方面寻不出《诗》《骚》进步到五言诗之过渡作品,而且由武帝或文帝到建安的时代中间经过百余年,为什么又没有产生什么伟大的作家与作品?真如钟嵘所说:“东京二百载中惟有班固《咏史》,质木无文。”一种文体大半始盛中衰,或是始微中盛,谈到五言,若汉初就有那种作品,不知为什么骤然绝灭,中间经过百余年,忽然又盛行起来,而且和开始时又是一样。

    总之,十九首及苏、李赠答诗的作者,现在实无从考证。不过时代决不在西汉,至早也在东汉,为建安一般作者的先声,或竟为建安同时人所作,也未可知。对于这层,钟嵘也曾致疑。他说:“其外‘去者日以疏’四十五首,虽多哀怨,颇为总杂。旧疑是建安中曹、王所制。”“去者日以疏”,明载在十九首之内,钟氏竟疑为建安时代人所作,这也足以证明此等五言诗之产生时代,大致在建安以前不久,或竟出于建安时代。

    但在建安以前,不能说没有诗。由楚声而进为五言,中间必定有些过渡时代的作品,现在略举几首,以见一斑。

    《汉书·吕后传》戚夫人《舂歌》:“子为王,母为虏,终日舂薄暮,常与死为伍,相离三千里,当谁使告汝。”

    《汉书·李夫人传》李延年歌:“北方有佳人,绝世而独立。一顾倾人城,再顾倾人国,宁不知倾城与倾国,佳人难再得。”

    《汉书·杨恽传》《田歌》:“田彼南山,芜秽不知。种一顷豆,落而为萁。人生行乐耳,须富贵何时?”

    《汉书·五行志》成帝时童谣:“邪径败良田,谗口乱善人。桂树华不实,黄爵巢其颠。故为人所羡,今为人所怜。”

    以上所引,除童谣外,均是杂言,但皆以五言为主体。至班固作《咏史》、傅毅作《孤竹篇》、张衡作《同声歌》,到了明帝、章帝以后,五言诗乃渐次盛行,到了建安时代,更加美备了。

    建安诗人以曹植、王粲、刘桢为最佳,再把王、刘二人,加上孔融、应玚、阮瑀、陈琳、徐干,称为“建安七子”。他们的诗风,大约分二大派,曹植为宽和一派的首领,王粲为清劲一派的首领。

    七言诗之成立

    《诗经》的句子,从二言直到九言均用。七言的句子,如“交交黄鸟止于桑”“如彼筑室于道谋”,这样看来,七言起源甚早。又如刘邦的《大风歌》、项羽的《垓下歌》,也是七言。可见七言即非起源于周,至迟也起源于汉初。不过这里所讲的七言,有以下两个标准:(一)全篇句调,参差之中夹有几句七言的不算;(二)句中因为用了语助词,始凑成七言的也不算。如《太平御览》引《离骚》,常把“兮”字去掉,七字句便成了六字句。所以我们讲七言,也不须从《诗经》或《大风》《垓下》等歌讲起。

    通篇纯粹的七言诗,究竟起于何时呢?颇不易说。《汉书·东方朔传》,颜师古引晋灼注,谓东方朔曾作过七言诗与八言诗,但是而今失传。至于较早的唐山夫人《安世房中歌》,只有两句是七言,即“大海荡荡水所归,高贤愉愉民所怀”。司马相如曾作《郊祀歌》十九首,只有“空桑琴瑟结信成”以下十句完全是七字。以上所举的或已散失,或不是纯粹的七言诗,都不能算作七言诗正式成立之确证。

    纯粹七言诗的成立,从前人都承认在汉武帝时代,以柏梁台联句为根据。此诗既为七言之祖,又为联句之始,在文学史上又开了一种新的体例。不过此诗的真实性,早已成为问题,虽说自来相信这诗是真的的人也不少。此诗最早被文人提起的时候,是在晋人挚虞的《文章流别论》。(此书已佚,颜延年《庭诰》曾引之。)此诗全文最初见于宋敏求《长安志·柏梁台》下引辛氏《三秦记》。到了六朝宋武帝时,有华林园曲水联句。梁武帝又有《清暑殿效柏梁体》。可见此诗即属伪造,定在宋代以前。《三秦记》为晋人所作,则此诗在晋代已成立了。至于此诗的时代不可信,在王应麟的《困学纪闻》中,也曾经怀疑过。然语焉不详。顾亭林在他的《日知录》二十一,曾如此怀疑过:柏梁台联句下注作于元封三年(前一〇八),按当时梁孝王早已死去,二十九年又何从而来作诗。至于这诗中所见的官名,在武帝时,或尚未产生,或早已裁去,许多是太初以后的名字,不应预先书于元封之时。“盖是后人拟作,剽取武帝以来官名,及《梁孝王世家》乘舆驷马之事以合之,而不悟时代之乖舛也。”但最近有一位日本人叫铃木虎雄,在他的《中国文学研究》中,替柏梁台联句的时代辩护,他说宋敏求所引晋人辛氏《三秦记》,无元封三年及梁孝王的名字,但称梁王。最初认此梁王比梁孝王的为章樵之《古文苑》注。最初引此诗有元封三年的年岁的为欧阳询之《艺文类聚》。他们都是作《三秦记》以后的人,自然不如《三秦记》之可靠。若说官名尽属于汉太初以后的名字,安知此诗不是作于太初以后。不过他这一说,未尝无几分理由。但《三秦记》原书不可见,又安知不是宋敏求之引书而略去年号。欧阳询是唐初人,《艺文类聚》乃成于隋代,他引元封三年必有所根据。还有几层原因,可以证此诗之时代有问题:(一)五言诗此时尚未正式成立,何以便能产生这般整齐划一的七言诗。(二)再以此诗的语句用来做驳斥的资料,当时作诗的官虽说都在“二千石”以上的俸禄,然而皇帝之尊严,毕竟不可忽视。“三辅盗贼天下危”,我不相信“左冯翊盛宣”胆敢在柏梁台初成之日而说出这样大煞风景的话来。何况元封三年三辅尚未成立呢?至于京兆尹所说的“外家公主不可治”,也未免太犯皇室的忌讳了,未必他敢在皇帝当面讲这样的话。郭舍人的“啮妃女唇甘如饴”,此等猥亵的话何以也竟敢在至尊面前轻轻道了,真不可解。从以上种种看来,这诗恐为后人伪托。即便在汉代就有这篇东西,也断不是汉武帝君臣所作的。

    但此诗的来源,现在也未尝不可以窥测一大部分。这是后人戏仿汉代字书而作成的。汉代字书分两派:一为四言,如《仓颉篇》,但已遗失。《说文序》引有“幼子承诏”。可见近来新疆出土之汉简有《仓颉篇》,遗文亦多四字句者。次为七言,如相如之《凡将篇》,《艺文类聚》中曾引过。如史游之《急就篇》,全书分为三十一章,各以类相从。这第二派的字书,每句七字,而七个字都是名词的地方又很多。再回头来看柏梁台联句,如大匠之“柱枅欂栌相枝持”,太官令之“枇杷橘栗桃李梅”。请问这种一串名词相联的句子,不是显然脱胎于字书吗?而且每人作了一句恰合本人身份的话,这也是受了字书以类相从的影响。到了后来作诗一句尽用名词的,尚有唐代之韩愈。而韩愈曾说过:凡为文辞,宜略识字。越到后来的文人,便越不讲求识字了。

    说来说去,真正配称为七言诗的,究竟起于何时呢?张衡虽然有《四愁诗》,是七言,但去了语助词的“兮”字以后,首句只得六字。陈琳的《饮马长城窟行》虽为七言,而句调参差不齐。若要举出一首纯粹的七言诗,当推张衡《思玄赋》后面所附的《思玄诗》:“天长地久岁不留,俟河之清只怀忧。安得远度以自娱,上下无常穷六区。”但此诗是专门拿来发表他的玄想。若论纯粹抒情的七言,却又当推魏文帝之《燕歌行》,其词如下:

    秋风萧瑟天气凉,草木摇落露为霜。

    群燕辞归雁南翔,念君客游多思肠。

    慊慊思归恋故乡,君何淹留寄他方。

    贱妾茕茕守空房,忧来思君不敢忘。

    不觉泪下沾衣裳。

    援琴鸣弦发清商,短歌微吟不能长。

    明月皎皎照我床,星汉西流夜未央。

    牵牛织女遥相望,尔独何辜限河梁。

    文学批评之始

    必先有文学作品,然后有文学批评,而且批评家之多寡,每与同时作家成正比例。六朝文学家,以齐、梁为最盛,而当时就有《文心》《诗品》二书。唐朝人作了许多好诗,到宋朝又有一般人拼命做诗话。因为建安的作家,“人人自谓为握灵蛇之珠,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”,不惟文采纷华,即数目亦大有可观,如《魏志·王粲传》中,所收同时文人有二十余家之多。

    前乎此的文学批评,只有零碎的意见,间或附在一本书或一篇文章之内,断不能独立成篇,如扬雄在他的《法言》中,也曾说过“诗人之赋丽以则,词人之赋丽以淫”等话。但专为批评文学而作出长篇大论的,实从建安开始,如曹丕之《典论·论文》,曹植《与杨德祖书》,杨德祖《答临淄侯笺》,尤脍炙人口,以后还有“应玚《文论》,陆机《文赋》,仲洽《流别》,弘范《翰林》”。现在原文或在或不存,不及一一细论。且举建安中曹、杨为代表,看当时文学批评的标准及趋势。

    (一)文人之地位 关于文学能否独立,文人是否尊贵的问题,当时显然有二派不同的意见:

    甲、耻为文人 这是传统的思想,不料长于文学的曹植反不自安于文士的本分。他斥“辞赋为小道,固未足以揄扬大义,彰示来世”。他很想“戮力上国,流惠下民,建永世之业,流金石之功”,决不“以翰墨为勋绩,辞赋为君子”。他又赞成扬雄以辞赋为“童子雕虫篆刻,壮夫不为”。其实他的话很像在打官腔,既不认识文学之本来价值,又中了烂名士说大话的毛病,反不若他的大哥说了几句中肯的话。

    乙、文士不朽 曹丕颇能认识文学的独立价值,他承认“文章,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,年寿有时而尽,荣乐止乎其身。二者必至之常期,未若文章之无穷”。他把文学的永久性真发挥得尽致。

    此外,还有杨修比较是个调和派。他想援古以自重,他以为“今之赋颂,古诗之流。不更孔公,风雅无别”。他又痛驳曹植之述他那位“老不晓事”的“鄙宗之过言”。他是赞成曹丕说的话的。

    (二)文家之得失 这层最难得到一个公平的标准,以为评判的根据。至于“文非一体,鲜能备善”,也是实情。所以在曹氏兄弟眼中,建安七子都有可取之点,亦皆有可议之处。究竟还是免不掉“自古而然”之“文人相轻”之习。此如曹丕评孔融“不能持论,理不胜词”,而今看来,适得其反。孔文举生前的文章,最爱同曹操辩驳,理由充足得很。曹丕评他“不能持论”,不能不谓之为偏见。

    (三)天才之重视 在建安以前,论文者多本后天之说,多谓文学因时代与个人环境所造成,最著的,如司马迁之《报任安书》说“《诗》三百篇,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”等语。到了太康时,谢灵运《拟邺中八咏诗》,每诗之前,有一小叙,完全是发挥文学是由环境造成之说。后来《诗品》采用这种论调。钟嵘论到相传之李陵诗时,他以为李陵若不遭失败,其诗必不至如此之好。但在建安时论文的,以先天说最占势力,如曹丕说:“文以气为主,气之清浊有体,不可力强而致。……至于引气不齐,巧拙有素,虽在父兄,不能以移子弟。”他这里头说的气,即是指才性。他常常应用他的这个“气”字来评判当时文人,如说孔融“体气高妙”,论徐干“时有齐气”,称刘桢“时有逸气”,刘桢又评孔融说他“孔氏卓卓,信含异气”。直到刘勰也曾引用这个“气”字以评建安时人。《文心雕龙·体性篇》说:“仲宣躁锐,故颖出而才果。公干气褊,故言壮而情骇。”他们都是偏于注意天才一方面的文艺批评家。

    两汉之散文

    汉代的正宗文学从前人都承认是赋体,然而散文却占有相当的地位。汉代散文家,或工于章奏,或长于议论,或专精于史传。总之,叙事文在汉代所发生的影响实在较哲理文所发生的为更大,而文格又每随时代而变迁。所以讲到汉代的散文,当以昭、宣时代为枢纽。可分为前后二期:

    就内容方面来说,前期散文作家,如贾谊、贾山、晁错、司马迁等人,思想多半杂糅诸子百家,而表现的方式大都用单笔,可举《史记》为代表。后期作者,如谷永、匡衡、刘向、班固等人的思想纯粹属于儒家。而发表的方式,大都用复笔,可举《汉书》为代表。后人谈到文体,每以散文、骈文并称,以为两句对比为骈文,单笔直下为散文。然而分别得不完全。于是清代李兆洛,选了一部《骈体文钞》,收罗了许多汉代的散文,可见骈体不一定要对偶。不若以单笔、复笔区分文体。如《史记》中十分之九都用的是单笔句调,参差不齐,可以随意变化。《汉书》复笔最多,句调整齐,少有伸缩的余地。自从东汉以后,复笔盛行,一时《汉书》公然有代《史记》而兴之趋势。直到唐代中叶以后,文风又恢复到单笔的时代。本来《史记》和《汉书》是两部史书,不过古代中国文史不大分得清楚,尽管是一部记载人类活动的事迹的历史,总得有史家卖他的气力大做其文章,而且从前人学作散文的,也以此二书为规范,而后世文人对于《史》《汉》二书之推尊不同,亦即单笔与复笔交相交替之朕兆。

    若以作史的体例来做论断的根据,则《史记》实不如《汉书》。若用文学的眼光来评断,则《汉书》远不如《史记》。与其说司马迁是一个史学家,还不如承认他是一个文学家,是汉代的唯一的散文作家,更为恰当。

    司马迁对于他当时流行而且被人推尊的赋流传于今的只有两篇,短的而且做得不见高明,但他的叙事文,实在是古来第一能手,不仅是汉代的第一作手。其实,《史记》上的文章多半采录前人已成之文,他自己动笔作的并不多。他的最大本领,就是将杂七杂八的材料,一经剪裁之后,便成绝妙的文学,正所谓“化腐朽为神奇”,这不能不佩服他的艺术手腕之高妙。举例来说吧,《史记》之《刺客列传》,写虎虎有生气的荆轲,十之八九是取材于《战国策》,十之二三是他的穿插。如《国策》上叙述得很略的高渐离在《史记》上便成了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,又添了一个鲁勾践,便觉有无穷意味。再举项羽来说吧,这位英雄在司马迁笔下是如何的豪迈不可一世,而转到班固的书中简直变成了一个呆子。在《史记》上本来是一些生龙活虎般的人物,只要一上了《汉书》,便成奄奄待毙之病夫。又如《汉书》中之《王莽传》,却是不可多得的文章。就是因为这篇很带有《史记·封禅书》的神味呵。以叙事文来论,用单笔方能尽曲折回旋之能事。司马迁叙事不怕头绪纷繁,惟其头绪多,更能显出他的本领。有时遇着头绪不一定有安插,竟至突如其来。后人学《史记》遇见此等处,便弄到手脚慌乱,招架不住了。曾国藩曾说过,古文不能说理。但司马迁用他的一支笔,什么话都不拘。无论叙事析理,不管粗语细语,都在他的炉灶中陶冶成一片。后来清代桐城派的文人,口口声声讲学《史记》,其实他们顶高不过学得欧阳修而已。真能学《史记》的,恐怕正是《水浒传》的作者。金圣叹的批评是不错的。

    但是《史记》在当时的命运,则远不及《汉书》。一般文人大半是用复笔发表意见。他们是受了汉武帝爱好楚辞,并提倡赋的影响,一直到六朝。《汉书》几成家弦户诵。且有人专门研究《汉书》,成为一种专门学问,名曰“汉学”。正如唐朝人之研究《文选》成为“选学”一样,隋代刘臻专精于《汉书》,被人称为“汉圣”。可见当时人崇拜《汉书》狂热之一斑。到了中唐元和的时候,出了一位韩愈,才改革了六朝人专用复笔的文风,推崇单笔。于是《史记》又代替了《汉书》优越的地位,以后直到清代为止。作散文的多以《史记》为主体,而《汉书》不过居于附属的地位而已。根据以下两表,即可见由汉至唐,一般文人对于《史》《汉》的态度。

    可见《史》《汉》的兴替与升降,即后来复笔单笔的兴替和升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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