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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回惩蚁媒官留疑案发蛟水民苦苛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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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   石老四忙说道:“不是为鸡鸭的事,是小人的儿子被县里捉去,求老爷的恩典,赏一张名片给小人向县里将儿子要回来。并不是小人爱惜儿子,因为小人伺候老爷,毕老爷也该知道。小人的儿子,他敢径自捕获,显见得眼睛里没有老爷。”

    石茂椿听到此处,不禁将手捋了捋胡须,震怒起来说:“真有这事?这姓毕的简直同他的考成作对了。我老爷自牧令起家,由县而府,由府而道,小则小,论品级还比他大得几倍,如今偏不消用我名片,你尽管去带你儿子回来,他有半句支吾,我老爷便用绅界全体的名义,打着电报到藩台那里,立刻撤了他的任。你去罢去罢!”说着,急忙站起身来,跑至廊下,又一泡鸡屎,一泡鸭屎,去严行查考。石老四又道:“这案里牵涉着别人,请老爷的示,也一起要回来罢。”

    石茂椿一心只在鸡鸭上,也不曾理会他的话,只点了点头。石老四好不高兴,如飞的走入县衙,在门房里将石茂椿的说话告诉了仆役,又点缀了许多威武的话。门房的仆役,本来也同石老四相好。便趁毕升不曾坐堂,进去禀了一切。毕升搓手咂舌说:“这是怎么好?这是怎么好?不依石大人罢,知道做道台的,省中消息最灵。况当这绅权时代,真个会立刻出我的乱子。眼见得下忙到手,抛弃了煞是可惜。若说就这般放了凶手呢。料想苦主那里,也不是好惹的,万一上控起来,于本县前程大又有关系。”正自踌躇不决,还是那个刑名师爷有点主意,说:“论事轻重还是宁可得罪百姓,不可得罪乡绅。好在黄天霸虽然捉来,究竟不曾得他的口供,只消讯他一堂,说这人不是凶手,另行缉捕,将黄天霸、石彩一干人都放了。案中那个冯氏,行业不正,家中勾引男女奸宿,须将她重重责打一番,见得东家办事认真。那苦主一时也猜不出东家别有用意,他如何肯去上控。”

    毕升大喜,便照着刑名师爷的话,将网狗子提上堂问了几句,黄大才知网狗子杀的并不是他小主人云麟,心下已喜欢不荆网狗子也猜不出那时候会杀错了人,见县里老爷问得不甚吃紧,也就含糊抵赖。惟有石彩偏要一口咬定黄天霸。经毕升呼叱了几句,一齐逐出。石老四好不得意,领了石彩回家。黄大又将网狗子带入云麟家里。说起这事,云麟暗暗叫声惭愧,后来又感着玉娇这一番情义,觅着她坟墓所在,还悄悄祭奠了一番。做了些诗文凭吊,以致哀慕,都载在他文集里面。在下这部小说,也不及代他登载。这一番却晦气了一个冯老太,经县里捉得来,不由分说,就打一千藤条。加了她一个窝藏匪类的罪名,草草将玉娇、车氏收了殓,用了一道海捕文书,此案一直等到网狗子在革命党里犯了事,临刑时候,在臬司衙门里供出此案情节,玉娇、车氏的冤枉,才算明白。

    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,转转眼又是第二年长夏,其时风发云涌,正是大家要求立宪的时节。便是这小小一座扬州城里,尽有许多青年志士,放着正经事情不干。一般的开会演说,举国若狂。毕升他是一个干员,他也不来理会你们百姓。也从这一年之中,除得国家忌辰,不敢明白宴会外,他没有一天不请众位乡绅,三日一小宴,五日一大宴的热闹。这众位乡绅,被他的鱼翅海参,将嘴吃软了,毕升发的议论,众乡绅无不赞成。毕升出的主意,众乡绅无不称妙。其实他那些鱼翅海参,可是毕升腰包里掏出来的呢,不过还着落在百姓身上。大约朝廷发下一条新政,便替毕升开了一条新捐。他是打从算盘上出身的,真个钜细无遗,锱铢必较,百姓恨不过,只是焚香祝天,保佑这毕大老爷早早高升,别调优缺。谁知那位天老爷更是很毒,你不去祷祝他还罢了,越是祷祝,越是利害。便从这一年公然给你一个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,居民虽然苦,这一位毕大老爷的苛征,却还满意。今年的新米登场,去年卖八元一担,今年四五元一担,管教是稳稳的。

    走出城一望,稻穗迎风,豆花满目,煞是叫人有乐岁声中笑语多之像呢。农夫们摩拳擦掌,准备着一交了立秋,便夫妻儿女一古拢儿下田割稻。这一天却是七月初一,可巧这半月以来都不曾下雨。俗说:人怕老霉,稻怕秋干。乡下人便有些惊慌起来。毕升得了这个信息,觉得莅任以来,还没有甚么德政惠民。便在这三日前头,虔虔诚诚沐浴斋戒,亲临城隍庙里求雨。发出示谕说:这三日以内,禁止民间屠宰,便是鸡鸭鱼虾,也不许沿街售卖。百姓们欢声雷动,又觉得毕大老爷忽然尽心民事,便大家齐心真个吃起素来。那些县里差役轮流着沿街查察,有些肉贩子靠着卖肉为生的,不无私相交易,被差役们查着,罚的罚,抢的抢,转大大发了利市。肉贩子忍气吞声,也没处叫冤。这一天清早,因为晴久了,热得十分利害。毕升睡不宁静。从五更头里便携着他那一位如夫人荷容的手,悄悄去到房外回廊上来乘凉,不住的挥着扇子,还是气喘汗溢。眼见东南上的赤云,好像张了一把火伞一般,树阴里鸟鹊都张着嘴不动。毕升嚷道:“阿呀,像这般热,挨到今天午正的时辰,怕不要将身子化了么。”荷容嫣然一笑,说:“化了也好,那时候老爷身子里也有了我,我的身子里也有了老爷。”

    毕升笑道:“你说这句话,真是可爱,我便情愿化在你身上。”说着就在荷容颈若里嗅个不住,引得荷容触痒发笑。毕升低说道:“我们再上床睡一会罢,此时还没有人起来呢。”刚说着话,忽见对面一角花墙里有个人影一闪,毕升喝问是谁?一会从左首一个小门,走进一个奶婆来,手里抱着一个两岁光景的小孩子,粉团玉琢似的,浑身赤着,仅仅肚腹上带了一个绣金大红肚兜。奶婆子笑道:“老爷今天起身得早,小官官这一会想是怕热,闹着起来,太太叫我抱出院子乘凉。”

    毕升今年已四十多岁的人了,膝下子女俱无,也并不是妻妾不会生育,只是生下来一到三岁上便死了。这一个小官官,是他大太太去年生的,夫妻钟爱非常。毕升接过来逗着玩笑了一会,依然递给奶婆子抱去。自己重又拉着荷容便去房里,不知干了些甚么把戏,转不觉得炎热,沉沉睡着了。一直等到红日三竿,还不曾醒转。伺候的婆子、丫环们,悄悄进房一看,只见荷容精赤的一只腿,还高高搭在毕升肩膀上。众人无不羞惭满面。急急遁出房外,互相嘲谑。毕升同荷容从睡梦中惊醒,这才穿好衣服,缓缓盥洗。毕升擦了几把热毛巾,向着旁边伺候的人说道:“你们出去传话,说本县今天的公事一概不问,所有案卷等到秋凉些再说。”下面答应了一声是。毕升又笑对荷容道:“停一会,我们来煮一碗莲心绿豆汤,好在不办公事,料想也不会有客向这大热天里来会。荷容笑了一笑。话还未完,忽的外面通报进来说:“石大人轿子到了暖阁。请老爷快去迎接。”毕升惊讶道:“他又来干甚么?他敢是不怕热的。”说着,急忙套了靴子,披了袍子,带上凉帽子。三五个仆人簇拥着一路走出来。早见石茂椿已经下了轿,走到东边一个花厅上,却是便衣。毕升上前请了安,分宾主坐下。毕升笑道:“今日好热,大人为甚赶着出门,路上受了暑气,怕不甚好?”

    石茂椿此时早将长衣卸在一个小厮手里。用过手巾,转拿着一柄鹅毛扇子汗。听见毕升问他,不由叹了一口气道:“毕老父台不必提罢,上月里承你的情,替我重重办了那个佃户郭三,后来郭三果然来补足了我租钱五十六文。谁知郭三他记不得五百小板子的利害,昨晚敝处管田庄的又来告诉我,那侧首田里,春间曾经种了一千枝桑秧,前日一数,只剩了九百九十九株,问着郭三,他说是被年啃了。便是牛啃,也该有个形迹。又说是枯死了,便是枯死,也该有个根株。我气极了,特来奉拜,务求老父台再替我办一办。”

    毕升答应道:“这个容易,卑职就去差人,立刻提郭三到堂。”石茂椿道:“此是一件,还有一件。内人陪嫁过来的一个王婆,她在舍下有三十多年了,忠厚不过,昨天回家去走走,她那些邻居有知道的,却都还奉承她。据说右边有一家剃头铺子,有一无知小孩,用菜叶子打她。她气愤不过,告诉了我,我只得仍请老父台赶紧将那个剃头铺子封起,着他将小孩子交出,听候重办。此是一件。还有一件。我们公馆后进有个空院子,是你知道的,近来青草长得有一寸多深,该地方坊保,毫不料理,也须老父台提来问问,此是一件。还有一件。我们公馆前面是条大街,你亦知道的,日间车马经过喧嚷得可厌,请老父台出一张谕禁的告示,押着行路的绕宽转些也好。毕升连连点头,说:“使得使得。大人几时晋省?”

    石茂椿道:“牙厘总局崔观察曾有信来,约我去观甚么南京教育会。我因为天太热,懒得行动,只好等秋凉再看光景。老父台,于今时势越出越奇了,毕竟教育会是个甚么顽意儿。弄得举国若狂,老父台可曾瞻仰过么?”毕升道:“谅情不过仿着洋人法子。那一天公事到了敝署,卑职转摸不着头脑。随意画了行字,后来听见他们学界里又闹一个甚么地方劝学所。后来又不听见了,这些事总非卑职地方上吃紧的事。也只好姑妄听之罢了。到是前日卑职同警察总办老区创办的那个花捐。大人在外面,不曾听见出甚么岔子罢。”

    石茂椿笑道:“不曾不曾。就是有甚么议论,还怕那些虫蚁般百姓怎样!只要老区明白,按月将那句话儿送来,不要叫你我落了空,便算他是有良心的。我到了省里,若是上头问下来,我自然会替他说话。”毕升笑道:“请大人低声些,恐有耳目不大方便。”

    石茂椿笑道:“老父台可又来了,我们做官人的,若是跟前几个仆役,都买不住他们的身心,还算得个深仁厚泽吗。到是我打听得他们念书的朋友,讥诮这花捐二字不雅,说还要送给龟家一方匾额,上面写着为国捐躯,又是写什么以身发财。这些口角,到十分刻保”毕升笑道:“那到不然,他们发这些主意,不过因为他们不曾得着甚么好处。大人只消出去拣几个有体面,说得几句话的秀才,允在这里面要安插他们点事,包管他们就钳口结舌,再不来干预了。”石茂椿道:“是极是极,足见老父台年富力强,经验毕竟不同。若是我,就有些顾虑不到了。”

    毕升此时十分高兴,便说:“时候已经不早,大人在敝署里便饭罢。”石茂椿道:“多谢多谢。我知道你们这里禁屠,定然没有甚么肴馔,不瞒父台说,那麻油汤甚是不耐吃,我自己早在家里预备了三两火腿,炖半只鸭子。”毕升不禁哑然一笑,石茂椿正色道:“老父台敢是笑我这菜太菲薄了,老父台做着现任,自然不觉得财政困难,至于敝公馆里,除得田地房产上有些出项。稍不谨慎,便愁支撑不住这份门户。所以鄙人每天除得吃点小荤,其馀便连内人小妾等,也不能染指于鼎,并不是鄙人贵鱼虾而贱骨肉。实在因为食指浩繁,恐怕后难为继呢。”

    毕升听石茂椿说了这一番话,不禁肃然起敬,说:“大人的话,怕不是句句金石,只是插职适才所笑,并不敢奚落大人。因为大人说敝衙里禁屠,便该吃素,这话未免太认真了。卑职禁屠的宗旨,不过骗骗那些百姓,显见得卑职还肯在地方上做事,其实那天上的雨,岂是禁屠可以求得来的。卑职有个法子,当那晴得久了,便无意的踱到厨房里。验是有雨没雨,若是无雨呢,任百姓们渴死,卑职也不理他。若是有些雨意呢,卑职便禁屠起来。大约卑职要是不禁屠,若一禁屠,拿得稳不出三日,便还他一个倾盆大雨。卑职尝夸卑职的厨房,比上海天文台还灵验些。至于吃素不吃素,更是莫须有的事了。大人不信,停一会我叫他们捧出鱼翅海参鸡猪鱼鸭来,虽然及不得大人厨房里办的精致,总不至叫大人呷卑职一口麻油汤而去。”石茂椿惊诧道:“哦,原来禁屠是哄着百姓们顽的。但是父台说贵衙门的厨房,比上海天文台还灵验几倍,这到要请教请教,若果是真的,我懊悔当日又何必花费钱钞,去买一座风雨表挂在厅壁上呢!”

    毕升笑道:“风雨表么,那是不中用的。我来告诉大人罢,卑职的厨房里,咸鱼咸肉最多,一到天要落雨,他在几日前便会津津的有些咸卤出来。风雨越近,他那咸卤越多,只要验那咸卤一点一点的往下滴,便知风雨就来得快了,赶紧出一张告示。若是碰巧,告示的糊迹未干,包管风雨立至,引得那些百姓口口声声说是卑职至诚感神。其实卑职那里去感神呢。只感激那些咸鱼咸肉罢咧。这一次奇怪,告示出去已经三日,天上还这般晴朗,敢是我这天文台忽然不灵验起来。然而断然不会的,或者蓄之愈,久发之愈暴,亦不可知。”正说话之间,忽然西南角上一座花圃,那些枝枝叶叶,平空直倒下来。一阵狂风过后,不知那里来的无限黑云,一朵一朵直望上冒,顿时将一个青天遮得乌光漆黑。毕升大喜,拍掌笑道:“卑职的话如何?这风吹得好凉爽,适才的炎热,不知躲向那里去了。”

    石茂椿默默点头,低说道:“真是佩服,这雨竟被你求得来了,先还说回去吃饭,如今真个要在你这里叨扰。……”话还未毕,猛的一道金电,直射入厅堂上,余光兀自闪闪烁烁的旋转,吓得石茂椿缩头不迭,说:“雷。……”便从他这一句话里,打一个霹雳怒雷,好像将房屋已经劈碎了一半。毕升急站立起来,想要逃走,面无人色。雷声近后,那雨好像似翻江倒海一般,万声齐发,风林怒号。厅上愈黑,几乎对面认不出人来。好些仆役忙个不迭,点起几张保险灯,那灯光兀自摇摇不定。眨眨眼,阶墀之下已成大河。檐溜排空,如万马奔腾。那黑云里只见万道金蛇,穿来穿去。其时刚在未牌时分,那雨势正是有增无减。天上的黑云,一直压到屋边。毕升想同石茂椿说话,那里会听得见,只管摇头摆手,彼此打着哑谜儿。不得已将坐的椅子,两人移挪,并在一处。石茂椿大声笑道:“父台求得好雨,这雨太求得大了。不如快些求晴罢。”毕升摇摇头,也大声说道:“不行不行,求晴也要看咸鱼咸肉可干燥不曾,料想这般雨热,那咸鱼咸肉一时如何会得干燥。”

    毕升刚说着话,忽然觉靴子下面冷浸起来,缩脚不迭。那旁边侍立的人,早惊惶失措说:“不好不好,水到厅上来了。”石茂椿再一低头,果然水已浸到脚跟。刚要叫唤,那水更来得快,早又漫上膝盖。两个人两条夏布裤子,湿淋淋的绷着大腿,几乎叫那胯下物都须眉毕现起来。此时众人手忙脚乱,便在水里赶紧将石茂椿同毕升抱在大桌上。毕升逼着家人们,快向后边上房里去打探打探,看水势比前面如何。若是利害还须得差人去雇船只,好避水灾。家人们应了一声,便从水里寻了一柄雨伞,冒着狂风暴雨,向后边去了。石茂椿笑道:“此刻壁上钟点,已经五点多钟了,这雨如何还不肯住,”毕升道:“大人肚腹,应该饥饿。”回头又对旁边的人说道:“你们去命厨房里开一桌饭菜来。”

    侧首有个家人哭丧着脸说道:“回老爷的话,小的们不待老爷吩付,早经向厨房里催过几次,无如此时厨灶全都浸在水里,也没处燃火,那里来的饭菜呢。”毕升叹了一口气说:“无论甚么东西,权且拿来充一充饥罢,可是饥不过了。”那个家人不得已,停了一歇,手里捧出几个陈馒头来。说委实没有可吃,这几个馒头,请老爷同石大人权且充饥。一等雨住了,再行设法。”石茂椿笑道:“好好,拿上来罢,我不肯吃你们老爷的麻油汤,谁知倒吃了你们姨太太两个肉馒头。”

    众人大家一笑。石茂椿一面吃着馒头,一面笑道:“这一场雨,我到想起一件事来。上次城里一带地方,街道低洼,遇头几场小雨,便行淹没,我曾经提倡,想捐一捐他们修理街道,谁知那些店铺造我的谣言,说我将凡有的捐款概行吞没。此次便竭力同我反对,我恨这一班人深入骨髓,这一场雨之后,不管他们答应不答应,老父台严严的出一张告示,每户无论贫富,按着人口,每一个人叫他们出五百文。不淹的地方,也按着人口,一个人叫他们出五百文。你道为甚么不淹的地方,也叫他们出五百文呢?须知他那里不淹,可知淹没地方的水,便全是他们灌注来的,以邻国为壑,尚且不可,以邻居为壑,倒反可以吗?他们若再有半字不答应,父台尽管差人去捕捉他们,他们百姓是最怕官的,包管妥妥贴贴,将钱送得出来。”说到此,又附着毕升耳朵道:“至少你我每人三千串文是稳稳到手。”

    毕升笑道:“就是就是,外边的事,大人主之。里边的事,卑职自然效劳。卑职此时心里还烦扰得很呢。今年这一次下忙,包管又减了成色,那些王八蛋的农民,还怕不拖泥带水的上来报荒。甚至本没有甚么损失,他们便没命的信口乱报,巴不得豁免了他们钱粮。大人你是知道的,做州县的,不想在钱粮上生发生发,不如家里去吃粥了。又为甚三分二分左借着利债来捐官。这是一层。第二层这信息传上去,上头又要闹放赈了。卑职老实的专为这些事忙罢,忙得好呢,不见得有甚么保举,忙得不好,百姓是百姓的怨言,上司是上司的申斥,可就吃不了这冤枉了。”

    石茂椿笑道:“父台毕竟是个初任,其中的利弊,还不甚透澈,若进到放赈,怕不是替父台大大添一笔出息。只消将赚的款子,在上司衙门里通通送一份厚礼,包管再没有批驳。至于百姓,他同你有甚么瓜葛,他饿他的死他的,你一概给他一个不睬。他来报荒,你有的是板子,每人屁股上给他数上一千八百,他便真有荒,也不敢上来报了。你照常征你的钱粮,钱粮不旺,你就比差,差人吃比不过,还愁他不会催逼他们。只消遣差人下乡三次五次,包管那些百姓搁不住他们催逼,卖儿卖女,也须来完纳钱粮。他们咒骂,听他们咒骂。几曾见做官的,会被百姓咒骂死的。”

    毕升哈哈大笑说:“妙计妙计!。……”刚要再望下说,忽然先前进去探访水势的那个家人冒着大雨,气急败坏向水里奔进来,说:“禀上老爷,后面水势淹得有七八尺深,太太姨太太都扒上床顶坐着,小少爷不知轻重,一个猛不防,从床顶上跌入水里,家人们忙着抱起来,已是不知人事,想没有望了。此时水势,还是有增无已,太太哭得要死,也要投水。经婆子们扯着。请老爷快进去劝劝太太。”

    毕升听到此,早经吓得魂飞天外,嚎嚎的痛哭。好在当这风雨交加时候,毕升再是哭得利害,不过在那万籁之中添了小小一层声浪。石茂椿依然坐在旁边,一千八百的打算捐输百姓,忽然看见毕升站起身想望里走,忙一把扯着他的袍袖。说:“老父台你看这一次水灾,明天上街去写捐,还是父台这里派人呢,还是我们绅士包办。”毕升哭道:“一切交给大人办罢。卑职的儿子已是死了,此时方寸大乱。……”

    石茂椿笑道:“父台死了儿子,我何尝不知道。但是这算得甚么,只要有钱,还愁没有儿子么。老父台不过多拚着买几个如夫人罢咧。”说着又拍手笑道:“我这话不打紧,又要吃你现在那个如夫人骂。”毕升也不暇再和石茂椿谈心,命一个家人驮他在背上,匆匆奔入后面去了。石茂椿没精打采,一直等到夜晚,雨势稍息时辰,这才乘轿回家。欲知后事,且阅下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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