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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物論第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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」之意同。據此以推,昭文蓋即鄭之太師文也。昭文之鼓琴也,師曠之枝策也,成云:「枝,柱也。策,打鼓枝,亦言奧節枝。曠妙解音律,晉平公樂師。」按:枝策者,拄其策而不擊。 補:晉語「平公說新聲」句解云:「師曠,晉主樂太師子野。」淮南原道訓:「師曠之聰。合八風之調。」 正昭文善鼓,師曠善聽,惠子善談,文係分說,然以昭文、惠子為主,而師曠乃昭文之陪襯也。故下文「堅白」句繳清惠子,「以文之綸」句繳清昭文,師曠則不之及,非疏也。人有賓主,故文有詳略也。注謂「拄其策而不擊」,非也,乃師曠拄其策以聽音也。曠蓋聰耳而妙知音者。惠子之據梧也,司馬云:「梧,琴也。」成云:「檢典籍,無惠子善琴之文。據梧者,止是以梧几而據之談說。」德充符篇莊子謂惠子云:「今子外乎子之神,勞乎子之精,倚樹而吟,據槁梧而瞑。」 正據德充符篇所言,梧義自見。蓋梧亦樹也,吟既倚樹,瞑自可據梧。惟吟則徙倚不定,故概言曰樹;瞑則據而不移,故梧可指名。其必以梧者,以其槁也。槁則風難動搖,據之方可以瞑。如此解,非不可通,正不必憑空添「琴」「几」字附會之也。三子之知幾乎!皆其盛者也,故載之末年。崔云:「書之於今也。」按:言昭善鼓琴,曠知音律,惠談名理,三子之智,其庶幾乎!皆其最盛美者,故記載之,傳於後世。正「三子之知幾乎盛」句,對照上文「古之人,其知有所至矣」,知幾乎盛不及知之盛,知之盛不及知之至,此大知、小知之分也。末年者,三子之晚年也。注謂為「後世」,非也。又謂載為「記載」,亦與文義不合。荀子榮辱篇:「皆使人載其事,而各得其宜。」注:「載,行也。」復見書皋陶謨「載采采」注。又事也,見書舜典「有能奮庸熙帝之載」注。載之末年者,言三子於其所知,行之於晚年,猶言從事至於終身也。與下文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」,其意相同。所以如此者,由其好之也。如此解,上下句意方貫。唯其好之,以異於彼,其好之也,欲以明之彼。宣云:「惟自以為異於人,且欲曉人。」成云:「彼,眾人也。」按:「唯其好之」四語,專承善辯者說。 正此處重在「好」字,好即愛也。上證「愛之所以成」句,下啟「成」字。注拋荒「好」字,失其旨矣。好之異於彼,乃偏私之好,非眾所共好也;即自用其好,而不寓諸庸眾之好也。欲以明之彼,及下「非所明而明之」,即自用其明,而不寓諸庸眾之明也。此從反面證明下文「為是不用而寓諸庸,是之謂以明」數語之義。至此處「彼」字,統指上三子。此四語,並下「非所明而明之」共五語,總冒下「故以堅白之昧終」至「終身無成」三語。就惠子論,「彼」字指眾人,謂惠子之好之也,欲以明之眾人,非眾人所明而強欲明之,故以堅白之昧終。就昭文論,「彼」字指其子,謂昭文之好之也,欲以明之其子,非其子所明而強欲明之,故終身無成。蓋鼓琴者,須明琴理之妙,而後能善也。惟師曠係善聽音者,聰由天授,固不能明之於人,且其所聽者與昭文為一類,故文不復敘及之也。注乃謂「四語專承善辯者」,則下「而其子」二語全無承接,不太突兀乎?於理於法,胥失之矣。非所明而明之,故以堅白之昧終。非人所必明,而強欲共明之,如「堅石」「白馬」之辯,欲眾共明,而終於昧,故曰「以堅白之昧終」。「堅白」,又見德充符、天下、天地、秋水四篇。成云:「公孫龍,趙人。當六國時,弟子孔穿之徒,堅執此論,橫行天下,服眾人之口,不服眾人之心。」 補:荀子修身篇注云:「此言公孫龍、惠施之曲說異理,不可為法也。堅白,謂離堅白也。公孫龍堅白論曰:『堅、白、石三,可乎?曰:不可。二可乎?曰:可。』謂目視石。但見白,不知其堅,則謂之白石。手觸石,則知其堅,而不知其白,則謂之堅石。是堅白終不可合為一也。」 正列子仲尼篇:「子輿曰:『吾笑龍之詒孔穿。』」注:「孔穿,孔子之孫。世記云:『為龍弟子。』」成疏當本此。然孔叢子載公孫龍與孔穿辯論臧三耳於平原君所,明日,平原君謂公孫龍曰:「其人(指穿)理勝於辭,公辭勝於理。辭勝於理,終必受詘。」據此,則穿何至為龍弟子?世記所云,似不足徵。且本文言惠子,并未涉及公孫龍。而德充符篇「子以堅白鳴」句,明為莊子謂惠子之語,似不必徵引公孫龍與孔穿。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,終身無成。郭云:「昭文之子,又乃終文之緒。」成云:「昭文之子,倚其父業,卒其年命,竟無所成。」按:終文之緒,猶禮中庸云「纘太王、王季、文王之緒」也。所謂無成者,不過成其一技,而去道遠。仍是無成。 正注非。釋文:「綸音倫,崔云:『琴瑟絃也。』」武按:崔說是也。此承昭文鼓琴來,故言綸,猶之言絲竹絃索也。以文之綸終,言以文之琴絃終其身,與上「載之末年」之意同。終身無成,謂其技不及其父之有成也。若是而可謂成乎,雖我亦成也。成云:「我,眾人也。若三子異於眾人,遂自以為成,而眾人異於三子,亦可謂之成也。」 正注非。惠子欲明「堅白」之說於人,而人終昧,是惠子之所好者無成也。昭文欲子之成其技,而其子終身無成,是昭文之所好者無成也。若是之無成而可謂之成,則我之毫不能琴、不能辯者,亦何不可謂之為成乎?若是而不可謂成乎,物與我無成也。若是而不可謂成乎?則天下之無成者多矣。當知以我逐物,皆是無成也。是故滑疑之耀,聖人之所圖也。為是不用而寓諸庸,此之謂以明。司馬云:「滑疑。亂也。」按:雖亂道,而足以眩耀世人,故曰「滑疑之耀」。聖人必謀去之,為其有害大道也。為是不用己智,而寓諸尋常之理,此之謂以本然之明照之。以上言求道則不容有物,得物之一端以為道,不可謂成。 正注非。滑,說文「利也」。周禮天官食醫:「調以滑甘。」疏:「滑者,通利往來,所以調和五味。」疑。廣韻「不定也」。禮坊記:「夫禮者,所以章疑別微。」疏:「疑。謂是非不決。」是則「滑」字有通利調和之義,與篇中「和之以是非」,「道通為一」之意合。「疑」字有不定不決之義,即篇中「果且有彼是乎哉,果且無彼是乎哉」之意,亦即因是而不自是也。耀,說文「照也」。晉語:「光明之耀。」是耀為光之照燿者。老子「光矣而不燿」,謂有光而韜蔽之,不照燿也,與此「滑疑之耀」同義。所謂滑疑之耀者,似耀非耀,疑而不定之光,因滑以和之也。故兼有老子「和其光,同其塵」之意。下文「搖光」,亦此類也。本書中有「天光」,有「人光」。庚桑楚篇:「宇泰定者發乎天光。」此不眩燿之光也,莊子之所取也。列禦寇之「形諜成光」,此眩耀之人光也,莊子之所去也。滑疑之耀,因為莊子所取,故曰「聖人之所圖也」。王氏乃謂聖人必謀去之,夫豈莊子之旨哉?此處「用」「庸」二字,皆由「以明」之「以」字生出,且即詮釋「以」字者也。蓋以者用也,以明,用明也。第用有獨用、共用之分,前已釋用之義狹,庸之義廣,即用為獨用,而庸為共用也。如惠施輩獨用己明,而不用眾人之明,且欲眾人明己之所明,故道隱而人終昧也。必也不用己明,而寄之於眾人之明,所謂「為是不用寓諸庸,是之謂以明」者乃如此,非惠施輩之以明也。又寓諸眾人之明,即因眾人之明以為明。上文「聖人不由而照之於天,亦因是也」,又庚桑楚篇「惟庸有光」,義皆相通。

    〔一〕「者」字,據王氏原刻及列子補。

    〔二〕「之」字,據王氏原刻及列子補。

    今且有言於此,不知〔一〕其與是類乎?其與是不類乎?類與不類,相與為類,則與彼無以異矣。如人皆執彼此之見,今且有言於此,不知其與我類乎?與我不類乎?若務求勝彼,而引不類者為類,則與彼之不類有異乎?宣云:「是,我也。」 正是,此也。與此類者,非即此也。類與不類,同為非此,故曰「相與為類」。既非此。則為彼矣,故曰「與彼無以異」。譬之儒家以己所言為合道,墨所言為非道,不知大道不稱。又老子曰:「道可道,非常道。」無始曰:「道不可言,言而非也。」據此,則儒家以言言道,非道也,與墨之非道同,即與墨無異矣。無異,尚何是非之辯乎?自此至「葆光」,復承「大言」「小言」說。前半發揮上文「言者有言,其所言者特未定也,果有言耶,其未嘗有言耶」數句之義,末則帶說「知」字。雖然,請嘗言之。成云:「嘗,試也。」有始也者,有未始有始也者,成云:「未始,猶未曾也。」按:事端未露。有未始有〔二〕夫未始有始也者。并無事端,僅具事理。有有也者,有無也者,言之有無。有未始有無也者,言未曾出。有未始有〔三〕夫未始有無也者。並出言之心亦未曾萌。俄而有無矣,而未知有〔四〕無之果孰有孰無也。忽而有有言者,有無言者,然有者或情已竭,無者或意未盡。是有者為無,無者為有,故曰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」。 補:此二句,主文也,虛籠下文。下以謂之有無證明之。今我則已有謂矣,既顯有言矣。 補:呂氏春秋精諭篇:「知謂,則不以言矣。言者,謂之屬也。」列子說符篇:「孔子曰:『何為不可?唯知言之謂者乎?』」注:「謂者,所以發言之旨趣。」「夫知言之謂者,不以言言也。」此處承上「俄而有無矣」句來。上本兼有無言,下但就有之義加以證明,有義明,而無義亦明矣。其所謂者,即下「天下莫大於秋毫」六句。而未知吾所謂之果有謂乎,其果無謂乎?未知吾所言之果為有言乎,其果為無言乎?合於道為言,不合則有言與無言等。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,而太山為小;莫壽於殤子,而彭祖為夭。天地與我並生,而萬物與我為一。釋文:「殤子,短命者也。或云:年十九以下為殤。司馬云:『兔毫在秋而成。』」成云:「秋時,獸生毫毛,其末至微,故謂秋毫之末也。人生在於襁褓而亡,謂之殤子。物之生也,形氣不同,有小有大,有夭有壽。若以性分言之,無不自足。故以性足為大,天下莫大於毫末,莫小於太山。太山為小,則天下無大;毫末為大,則天下無小。小大既爾,夭壽亦然。是以兩儀雖大,各足之性乃均;萬物雖多,自得之義唯一。」按:此漆園所謂齊彭、殤也。但如前人所說,則誠虛誕妄作矣。其意蓋謂太山、毫末皆區中之一物,既有相千萬於太山之大者,則太山不過與毫末等,故曰「莫大於毫末,而太山為小」。彭祖、殤子,皆區中之一人,彭祖七八百年而亡,則彭祖不過與殤子等,故曰「莫壽於殤子,而彭祖為夭」。我能與天地無極,則天地與我並生;我不必與萬物相競,則萬物與我為一也。漆園道術精妙,喚醒世迷,欲其直指最初,各葆真性。俗子徒就文章求之,止益其妄耳。 正成云:「故以性足為大,天下莫大於毫末,莫小於太山。」其意以毫末之性足,故大;太山之性不足,故小也。若問其何所據而便指毫末之性足,太山之性不足,恐成氏必無理由置答也。王氏按語,迄祇說得一「齊」字。無如此數句中,並無「齊」字之義。即就文字淺詁之,固明言毫末大,太山小,殤子壽,彭祖夭,亦未嘗言齊也。蓋毫大、山小、殤壽、彭夭之說,猶之天下篇「天與地卑,山與澤平」,此惠施弱德逐物,外神勞精之談。莊子一譏之曰「其道舛駁」,再譏之曰「其言不中」,「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」,與「今日適越而昔至」之言同一不合事理。可證此數句並非莊子自明其道,特借此不合事理之言,以明如斯之謂,與無謂等。即證上文「果有謂乎,果無謂乎」二句也,亦即證「果孰有孰無」之句也,又即證「言者有言,其所言者特未定也,果有言耶,其未嘗有言耶」數句也。蓋「言者有言」數句,虛提冒下,至此,乃實證而暢發之也。並回映儒、墨是非之辯,其為不合事理之言,與此略同。莊子之文,真有銅山西崩,洛鐘東應之妙。郭注、成疏,與王氏按語,均未見及於此,徒就齊大、小、彭、殤,騁厥玄言,無當文義。蓋由誤解篇題之「齊」字,遂在處以齊義附會之。不知篇題所謂齊者,乃齊物論之是非也,至於大、小,何嘗齊之?固明言「小知不及大知」矣。壽、夭亦何嘗齊之?固明言「小年不及大年」矣。此皆不就文章求之之過也。莊子之意,於其文章發之;欲明莊子之意,自當於其文章求之。文章明,意義斯明矣。王氏乃謂「徒求文章,止益其妄」,然則何事而為之集解乎?亦矛盾之論也已。既已為一矣,且得有言乎?何所容其言?既已謂之一矣,且得無言乎?謂之一,即是言。一與言為二,二與一為三。自此以往,巧曆不能得,而況其凡乎!成云:「夫以言言一,而一非言也。一既一矣,言又言焉,有一有言,二名斯起。復將後時之二名,對前時之妙一,有一有二,不謂之三乎?從三以往,雖有善巧算曆之人,亦不能紀得其數,而況凡夫之類乎!」 正言者因有所對而後發,所以通彼此之情也。既已為一,則是無偶以為對,即上文所謂「彼是莫得其偶」也,尚何容有言?既已有謂一之言,即是對一而言,一即言者之偶也,偶則二也,尚何得為一?不得為一,而謂之為一,與亳大、彭夭,同為不合事理之言,有謂與無謂等也。故自無適有,以至於三,而況自有適有乎!成云:「自,從也。適,往也。至理無言,言則名起。從無言以之有言,纔言則至於三。況從有言適有言,枝流分派,其可窮乎!」補物而曰萬,非一也。我與物對,亦非一也。宇內明明有我有物,以我比類於物,是以有適有也。自無適有以至於三,況自有適有,而可強之為一乎?無適焉,因是已。若其無適,惟有因任而已。此舉物之大小、人之壽夭並齊之,得因任之妙。 正因者,因其大而大之,因其小而小之,所謂因物付物,無容心於其間也。若於亳末、太山之本不齊者而欲齊之,我與萬物本不一者而欲一之,是勞神明為一也。勞神明為一,是適人之適與適物之適也。惟不適人與物之適,而惟自適其適,如養生主篇所謂「依乎天理」,「因其固然」而已,如是,尚何有矯誣之謂,致物論之不齊哉?夫道未始有封,成云:「道無不在,有何封域?」言未始有常,郭云:「彼此言之,故是非無定。」 補:遙應上文「言者有言,其所言者特未定也」句。為是而有畛也。為言無常,而後有畛域。 補:釋文:「畛,徐之忍反,郭、李音真,謂封域畛陌也。」請言其畛:有左,有右,或袒左,或袒右。有倫,有義,郭云:「物物有理,事事有宜。」釋文:「崔本作『有論有議』。」俞云:「崔本是。下文云『存而不論』,『論而不議』。又曰:『故分也者,有不分也;辯也者,有不辯也。』彼所謂分、辯,即此『有分有辯』。然則彼所謂論、議即此『有論有議』矣。」按:上言「有畛」,倫義非畛也。當從俞說。有分,有辯,分者異視,辯者剖別。有競,有爭,競者對競,爭者群爭。此之謂八德。德之言得也。各據所得,而後有言。此八類也。六合之外,聖人存而不論;成云:「六合,天地四方。妙理希夷,超六合之外,所以存而不論。」六合之內,聖人論而不議。 成云:「六合之內,謂蒼生所稟之性分。聖人隨其機感,陳而應之。既曰憑虛,亦無可詳議。」 補:「論」字見前。議,唐韻「宜寄切,音義」,廣雅「謀也」,廣韻「評也」。春秋經世,先王之志,聖人議而不辯。 成云:「春秋者,時代。先王,三皇、五帝。志,記也。祖述軒、頊,憲章堯、舜,記錄時代,以為典謨。聖人議論,利益當時,終不取是辯非,滯於陳跡。」按:「春秋經世」,謂有年時,以經緯世事,非孔子所作春秋也。 正成訓春秋為時代,王氏從之,謂「有年時以經緯世事」。然則何謂聖人議而不辯乎?武意春秋即春秋經也。言春秋為經世之書,先王之志所寄,故後之聖人,僅評議之而已,無所辯難,語意較為明順。且左傳昭三十二年,稱春秋為「善志」,杜註:「記事之善者也。」則先王之志,亦可訓為先王之所記也。莊子屢舉孔子之語,豈於其所作之經,而不一及之乎?即謂春秋經在莊子時或未大行於世,非莊子所及見,然晉語「羊舌肸習於春秋」,韋解:「春秋紀人事之善惡,而目以天時,謂之春秋,周史之法也。時孔子未作春秋。」又左傳魯昭公二年韓宣子適魯,見易象與魯春秋,曰:「周禮盡在魯矣。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。」其時孔子年方十有一歲。是在孔子之前,魯固已有春秋矣。觀宣子「周所以王」之語,與莊子所言「先王之志」合。然則訓春秋為時代,其不當明矣。故分也者,有不分也;辯也者,有不辯也。以不分為分,不辯為辯。 正分於此而不能賅於彼,仍有不得分者在,故曰「有不分也」。辯於此而不能見於彼,仍有不及辯者在,故曰「有不辯也」。庚桑楚篇云:「辯者,辯其所不能辯也。」可以相證。若聖人則不爾,懷之而已矣。曰:何也?聖人懷之,存之於心。補懷為尚書「懷山襄陵」之懷,注:「懷,包也。」言聖人包涵之,即下「大辯不言」也。眾人辯之以相示也。相夸示。補上文言「隱於榮華」,蓋夸示以為榮華也。故曰:辯也者,有不見也。不見道之大,而後辯起。 正不見己之非,不見人之是。夫大道不稱,宣云:「無可名。」 正即下「不道」之道,「不」下「道」字,言也。稱,謂也,又言也。故不稱,即不道。大辯不言,使其自悟,不以言屈。 補:知北遊篇:「論則不至,辯不若默。」大仁不仁,成云:「亭毒群品,汎愛無心,譬彼青春,非為仁也。」 補:大仁莫如天地,然老子曰「天地不仁」,以其生養萬物,任運自然,非有意為仁也。大宗師篇云:「利澤施於萬物,不為愛人。」意均相同。大廉不嗛,釋文:「徐音謙。」成云:「知萬境虛幻,無一可貪,物我俱空,何所遜讓?」 補:漢書尹翁歸傳:「溫良嗛退。」師古注:「嗛,古以為謙字。」韓詩外傳:「嗛乎其廉。」蓋廉者每多謙退,而「嗛乎」則廉之形容詞也。盜跖篇:「棄天下而不自以為廉。」棄天下,大廉也,不自以為廉,即不嗛也。大勇不忮。 宣云:「無客氣害人之心。」 正小勇亦未必有害人之心,以此釋忮,義尚未適。成云:「忮,逆也。虛己逗機,終無迕逆。」蓋勇則好鬥,即與人迕,大勇不爾也。道昭而不道,以道炫物,必非真道。 補:大道不稱,故不昭,昭則非道。言辯而不及,宣云:「不勝辯。」 補:即上「辯者有不辯也」,又即論則不至。仁常而不成,郭云:「有常愛,必不周。」 補:奚侗云:「成,江南古藏本作周。郭注『常愛,必不周』,是郭本亦作周。」廉清而不信,宣云:「外示皦然,則中不可知。」勇忮而不成。成云:「舍慈而勇,忮逆物情,眾共疾之,必無成遂。」五者园而幾向方矣。釋文:「园,崔音圓〔五〕,司馬云:『圓也。』」成云:「幾,近也。」宣云:「五者本渾然圓通,今滯於跡,而近向方,不可行也。」 補:易繫辭:「蓍之法,圓而神;卦之德,方以智。」夫不稱、不言、不仁、不嗛、不忮,渾融無跡,可通為一,园也。园即環也。游於環中,則道樞也。昭也,辯也,常也,清也,忮也,滯於有跡,斯向方矣。據易之義,由圓向方,即由道向智也,故下即帶說「知」。故知止其所不知,至矣。成云:「智不逮,不強知。知止其分,學之造極也。」 補:承上「方」字來,並證明上文「大知閑閑」之義及「古之人,其知有所至矣」一段,復總攝以下不知各義。孰知不言之辯,不道之道?不道,即上「不稱」。若有能知,此之謂天府。宣云:「渾然之中,無所不藏。」注焉而不滿,酌焉而不竭,而不知其所由來,郭云:「至理之來,自然無跡。」此之謂葆光。成云:「葆,蔽也。韜蔽而其光彌朗。言藉言以顯者非道,反復以明之。」 補:釋文「葆光,音保。崔云:『若有若無,謂之葆光。』」淮南本經訓:「不言之辯,不道之道,若或通焉,謂之天府。取焉而不損,酌焉而不竭,莫知其所由出,謂之瑤光。」高注:「瑤光,謂北斗杓第七星也。」文子下德篇同,惟「瑤光」作「搖光」。武按:「葆光」二字,與上文「注」「酌」之義不屬,以從淮南、文子作「搖光」為是。搖光星,屬北斗。詩大雅:「酌以大斗。」斗蓋挹酒之勺也,居北七星象之,故以為名。詩小雅:「惟北有斗,不可以挹酒漿。」此本文「注焉不滿,酌焉不竭」之所本也。惟字宜從「搖」。禮記曲禮:「招搖在上。」鄭注:「招搖星,在北斗杓端,主指者。」釋文:「北斗第七星。」春秋運斗樞云:「北斗七星,第七搖光。」孔疏:「此搖光,即招搖也。」史記天官書:「北斗七星。」索隱云:「第七搖光。」前漢司馬相如大人賦:「部署眾人於搖光。」是各書均作「搖」,不作「瑤」也。且搖光者,搖動不定之光也,與上文「滑疑之耀」相印合,此亦可見前後脈絡之聯貫也。

    〔一〕「不知」二字,據王氏原刻及集釋本補。

    〔二〕「有」字據集釋本補。

    〔三〕「有」字據集釋本補。

    〔四〕「有」字據王氏原刻及集釋本補。

    〔五〕「圓」,釋文作「刓」。

    故昔者堯問於舜曰:「我欲伐宗、膾、胥敖,崔云:「宗一,膾二,胥敖三國。」按人間世篇「堯攻叢枝、胥敖,國為虛厲。」是未從舜言矣。 正釋文:「膾,徐古外反。胥,息徐反,華胥國。敖,徐五高反。」武按:宗膾,人間世作「叢枝」。奚侗云:「叢、宗音近。枝疑快字之誤,快、膾音近。」奚說是也。必「宗膾」二字連為一國名,故誤則均誤。釋文於「胥」下注「華胥國」,是以敖為一國名,其餘二國,則為宗膾與胥。崔說非也。此節證上文「照之以天」句之義。南面而不釋然。成云:「釋然,怡悅貌也。」按:釋同懌。語又見庚桑楚篇。 正釋,說文「解也」,廣韻「捨也」。言常置伐三國之事於心,而不能捨釋也。其故何也?」舜曰:「夫三子者,成云:「三國君。」猶存乎蓬艾之間。存,猶在也。成云:「蓬艾,賤草。」若不釋然,何哉?昔者十日並出,淮南子:「堯時十日並出,使羿射落其九。」故援以為喻。補堯時十日並出,見淮南子本經訓。萬物皆照,而況德之進乎日者乎!」成云:「進,過也。欲奪蓬艾之願,而伐使之從我,於至道豈宏哉!」堯、舜一證。齧缺問乎王倪曰:釋文:「倪,徐五嵇反,李音義。高士傳云:『王倪,堯時賢人也。』天地篇云:『齧缺之師。』」 補:釋文:「齧,五結反。」按:此節引王倪之言,證明「大知閑閑」,並申說上文「古之人,其知有所至矣」一段及「知止其所不知,至矣」之義。「子知物之所同是乎?」曰:「吾惡乎知之!」「子知子之所不知邪?」成云:「子既不知物之同是,頗自知己之不知乎?」曰:「吾惡乎知之!」「然則物無知邪?」汝既無知,然則物皆無知邪?曰:「吾惡乎知之!成云:「豈獨不知我,亦乃不知物。物我都忘,故無所措其知也。」 補:鰌處濕,猿猴處木,麋鹿食薦,蝍且則甘帶,鴟鴉則耆鼠,以此知物之不同是也。猵狙之與猿,鰌之與魚,異類也,麋之與鹿,類而非類也,然以為雌,與之交,與之游,以此知物之又非不同是也。謂物無知耶,猵知以猿為雌,麋知與鹿交,鰌知與魚游。謂物有知耶,則不知毛嬙、麗姬之美也。然則是之同否,知之有無,特未定也,故曰「吾惡乎知之。」 正此即「知止其所不知」也。後「嘗試言之」以下,即闡明四「惡乎知」之意,原有郭注,以其空泛,特刪。應帝王篇「齧缺問於王倪,四問而四不知」,即此三問,合下「子不知利害」二語,是四問也。雖然,嘗試言之。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?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?李云:「庸,用也。詎,何也。」按:小知仍未為知,則不知未必非。 正詎,說文「猶豈也」。武按:注中按語,非是。蓋知有時間性,此時以為是者,他時或以為非;有地域性,此地以為是者,他地或以為非。故大宗師篇云:「夫知有所待而後當,其所待者,特未定也。」又曰:「庸詎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乎?所謂人之非天乎?」足證此義。且吾嘗試問乎女:民溼寢則腰疾偏死,司馬云:「偏枯。」 補:女音汝。鰌然乎哉?按:言物則不然。成云:「泥鰌。」 補:釋文:「鰌,徐音秋。」木處則惴慄恂懼,釋文:「恂,徐音峻,恐貌。班固作眴。」 補:釋文:「惴,之瑞反。慄音栗。恂,郭音旬。」猿猴然乎哉?三者孰知正處?民、鰌、猿,孰知所處為正?民食芻豢,芻,野蔬。豢,家畜。孟子:「芻豢之悅我口。」 補:釋文:「芻,初俱反。小爾雅云:『秆謂之芻。』秆,古但反。豢,徐音患。」今小爾雅廣物八云:「稿謂之稈,稈謂之芻,生曰生芻。」說文:「稈,禾莖也。」廣雅:「秆稿謂之稈。」麋鹿食薦,說文:「薦,獸之所食。」 補:釋文:「麋音眉。薦,牋練反,司馬云:『美草也。』」後漢書馬融傳:「其土毛則摧毛〔一〕薦草。」李賢注:「一曰:草稠曰薦。」韓非子內儲說上:「若如臣者,猶獸鹿也,唯薦草而就。」管子觀十三:「薦草多衍,則六畜易繁也。」注:「薦,茂草也。」蝍且甘帶,釋文:「蝍且,字或作蛆。廣雅云:『蜈公也。』崔云:『帶,蛇也。』」 補:釋文:「蝍音即。蛆,子徐反。爾雅云:『蒺藜,蝍蛆。』郭璞注云:『似蝗,大腹,長角,能食蛇腦。』」玉篇:「螏藜,蝍蛆,能食蛇,亦名吳公。」鴟鴉耆鼠,鴟、鴉二鳥。耆,釋文「字或作嗜」。 補:釋文:「鴟,尺夷反。鴉,本亦作鵶,於加反。崔云:『烏也。』」秋水篇:「於是鴟得腐鼠,鵷鶵過之,仰而視之曰嚇!」四者孰知正味?民、獸、蟲、鳥,孰知所食之味為正?猿,猵狙以為雌,釋文:「猵,徐敷面反,郭、李音遍。司馬云:『猵狙,一名獦牂,似猿而狗頭,憙與雌猿交。』」 補:釋文:「狙,七餘反。」麋與鹿交,鰌與魚游。毛嬙、麗姬,人之所美也,魚見之深入,鳥見之高飛,麋鹿見之決驟。崔云:「決驟,疾走不顧。」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?自我觀之,仁義之端,是非之塗,樊然殽亂,吾惡能知其辯!」釋文:「樊音煩。」說文:「殽,雜錯也。」成云:「行仁履義,損益不同,或於我為利,於彼為害,或於彼為是,於我為非,何能知其分別!」齧缺曰:「子不知利害,補民溼寢,則腰疾偏死,害也;於鰌則利。木處則惴慄恂懼,害也;於猿猴則利。故此句渾括上文言之。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?」王倪曰:「至人神矣。成云:「至者,妙極之體;神者,不測之用。」 補:此節證上文「古之人,其知有所至矣」一段。大澤焚而不能熱,河海〔二〕沍而不能寒,向云:『沍,凍也。」補釋文:「沍,戶故反。」疾雷破山、風振海而不能驚。補奚侗云:「風上脫飄字。據成疏『飄風』云云,是成本有飄字。江南李氏本亦有飄字。」武按:自「大澤」至此,言若無有大澤、河海、雷風也者,證上文「未始有物」。若然者,乘雲氣,郭云:「寄物而行,非為動也。」 正郭說與句意相違。謂至人神矣,故能乘雲氣,以神行,不藉乎物也。騎日月,郭云:「有晝夜而無死生。」 正言超乎日月之上,證上文「未始有始」。而遊乎四海之外。三句與逍遙篇同,「騎日月」作「御飛龍」。 補:逍遙遊篇作「御飛龍」者,為下「神凝」句寫照,此則為「死生無變於己」句寫照。所謂生者,不過在人世經歷月日,生活於此時間中而已;所謂死者,其生活日月終盡也。死生無變於己者,超然乎日月之上而不為所拘,故曰「騎日月」也。死生無於己,郭云:「與變為體,故死生若一。」 補:遊四海之外,與死生無變,證「未始有封」。而況利害之端乎!」齧缺、王倪二證。

    〔一〕「摧毛」,後漢書馬融傳作「搉牧」。

    〔二〕「海」,王氏原刻及集釋本均作「漢」。

    瞿鵲子問於長梧子曰:「吾聞諸夫子,長梧子,李云:「居長梧下,因以為名。」崔云:「名丘。」俞云:「瞿鵲,必七十子之後人。夫子,謂孔子。下文『丘也何足以知之』,即孔子名。因瞿鵲述孔子之言而折之。崔說非也。下文『丘也與汝皆夢也,予謂汝夢亦夢也』,予者,長梧子自謂。既云『丘與汝皆夢』,又云『予亦夢』,則安得即以丘為長梧子之名乎?」 補:則陽篇有「長梧封人」,釋文云:「長梧,地名。」長梧子,猶之南郭子綦以所居為號也。李說恐係望文生義。長梧開口便云「丘何足以知之」,以下,其自稱則曰予,足知以丘稱孔子。俞說是也。自此至「而以是相蘊」為一節,引瞿鵲、長梧問答之言,證明大言炎炎之義,並從反面申證「古之至人,其知有所至矣」一段。聖人不從事於務,郭云:「務自來而理自應,非從而事之也。」 補:說文:「務,趣也。」徐曰:「言趣赴此事也。」釋詁:「務,彊也。」注:「事務以力勉彊。」此言聖人於事,不勉彊趣赴也。下四「不」字句,即申說此義。不就利,不違害,成云:「違,避也。」不喜求,不緣道,郭云:「獨至。」 補:求得其情與不得,無益損乎其真,故不喜求也。無適焉,因是已,故不緣道也。無謂有謂,謂,言也。或問而不答,即是答也。 補:知北遊篇「聖人行不言之教」,又田子方篇「目擊而道存」,均「無謂有謂」也。有謂無謂,有言而欲無言。 補:上文「大辯不言」,又知北遊篇:「狂屈曰:『唉!予知之,將語若,中欲言而忘其欲言。』」均「有謂無謂」也。而遊乎塵垢之外。夫子以為孟浪之言,向云:「孟浪,音漫瀾,無所趨舍之謂。」宣云:「無畔岸貌。」李云:「猶較略也。」成云:「猶率略也。」按:率略即較略,謂言其大略。 正孟浪,崔云:「不精要之貌。」武按:不精要與妙道,反正相對。長梧子以此言為最精要,故曰「黃帝之所聽熒也」。其於孔子,以為不精要,則曰「丘也何足以知之」。注中各解,與上下句意不切。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。吾子以為奚若?」長梧子曰:「是黃帝之所聽熒也,「黃」,元作「皇」,釋文:「本又作黃。」盧文弨云:「黃、皇通用。今本作黃。」成云:「聽熒,疑惑不明之貌。」而丘也何足以知之!且汝亦大早計,釋文:「大音泰。」成云:「方聞此言,便謂妙道,無異下云云〔一〕也。」 正方聞其言,即以為行,且以為妙道之行,是太早計也。見卵而求時夜,崔云:「時夜,司夜,謂雞。」正朱桂耀云:「淮南說山訓:『見彈而求鴞炙,見卵而求辰夜。』高注:『雞知將旦,鶴知夜半,見其卵,因望其夜鳴,故曰求辰夜也。』辰夜與時夜同。詩東方未明:『不能辰夜。』傳:『辰,時也。』」武按:朱說是也。「時夜」作「司夜」非。見彈而求鴞炙。司馬云:「鴞,小鳩,可炙。毛詩草木疏云:『大如班鳩,綠色,其肉甚美。』」成云:「即鵬鳥,賈誼所賦。」按:二句又見人間世篇。予嘗為女妄言之,補有謂無謂也。女亦以妄聽之。奚成云:「何如?」 正奚,疑問詞,何也,不含「如」字義。如屬上句,「奚」下應加「如」字或「若」字,上文「吾子以為奚若」句可證也。單「奚」字不成語,且上句亦無須附此疑詞。成說非也。應屬下句,直貫至「以隸相尊」。其意言奚為旁日月,挾宇宙,為合置涽,以隸相尊?此皆眾人役役之所為,聖人則不如此,惟愚芚而已。各注家於「旁日月」至「相尊」各句,不知文係指數眾人役役之心理與行為,誤以為列舉聖人之美德,故不能冠之以「奚」,「奚」字無可著落,只得勉附上句,遂致「奚」字以下文義扞格不通矣。旁日月,釋文:「旁,薄葬反,司馬云:『依也。』」郭云:「以死生為晝夜之喻。」 正注非。上文至人「騎日月」,是超乎日月之上,而非旁也。在宥篇言大人云:「以遊無端,出入無旁,與日無始。」彼「大人」,即此篇之「聖人」也。則聖人之不旁日月明矣,故上冠之以「奚」也。旁日月,則縈情生死,依戀歲月,此眾人之役役也。此證「有始」。挾宇宙,尸子云:「天地四方曰宇,古往今來曰宙。」說文:「舟輿所極覆曰宙。」成云:「挾,懷藏也。」郭云:「以萬物為一體之譬。」 正注非。列禦寇篇言小夫之知云:「迷惑於宇宙,形累不知太初。彼至人者,歸精神乎無始,而甘冥乎無何有之鄉。」懷挾宇宙,則不能無迷惑矣。宙,古今也,則非無始矣。又大宗師篇云:「無古今,而後能入於不死不生。」無則不挾也。宇,四方,則非無何有之鄉,冥亦不挾也。且宇,空間也,宙,時間也,挾則不能時空雙遣。彼之「至人」,此之「聖人」也。彼之「小夫」,此之「眾人」也,故挾宇宙,亦眾人之役役也。此證「有封」。為其吻合,吻,司馬云「合也」。向音脣,云:「若兩脣之相合也。」成云:「無分別貌。」 補:此證「有是」。言有心以為吻合於己者,即上文所謂「勞神明為一」也。又即為是,而非因是也。置其滑湣,成云:「置,任也。滑,亂也。向本作汨。涽,闇也。」 正此證「有非」。置,徐鍇曰「與罷同意」。置之,則去之也。滑,即上文「滑疑之耀」之滑。滑涽,向云「未定之貌」。武按:此句言去其未定而不合於己者。夫道無為也,通於一也。聖人因是也,故不為其吻合,亦不置其滑涽。一為一置,是有是非,不能任其兩行也,勞神明為一也。此亦眾人之役役也。以隸相尊?成云:「隸,賤稱,皁僕之類。」按:此貴賤一視。 正按語非。此謂眾人以隸之賤相與自尊也。蓋尊以賤而方顯。隸何以賤?眾人賤之也,眾人何以賤隸?欲形己之尊也。此亦有封也。若聖人則不爾。秋水篇言大人云:「不賤門隸。」又云:「以道觀之,何貴何賤?」即此聖人之愚芚也。以上五者,皆眾人之役役也。眾人役役,補上文云「與物相刃相靡,其行盡如馳,而莫之能止」,結之云:「終身役役,而不見其成功。」此言旁、挾、為、置與相尊,即與物刃靡而行盡如馳也。上文渾言役役之由,此則分述役役之事,前後相應。莊文結構,往往如此。聖人愚芚,芚,徐徒奔反。司馬云:「渾沌不分察。」成云:「忘知廢照,芚然若愚。」 補:天地篇:「若愚若昏,是謂玄德。」此愚芚之說也。參萬歲而一成純。參糅萬歲,千殊萬異,渾然汨然,不以介懷,抱一而成精純也。 補:刻意篇云:「純粹而不雜,靜一而不變。」即此一與純之義也。不雜不變,故能騎日月,死生無變於己,即參萬歲之義也。萬物盡然,而以是相蘊。釋文:「蘊,積也。」按:言於萬物無所不然,但以一是相蘊積。 補:萬物盡然,即上文「無物不然」也。莛與楹,厲與西施,恢恑憰怪,道通為一,自無吻、涽、隸、我之分,故曰「萬物盡然」也。以是相蘊,與上「因是也」同義。蓋「因」字有仍襲連接之義,與蘊積之義近。此變「因」為「蘊」者,承上「參萬歲」而言之也。即謂雖參萬歲,而以一是相因襲累積也。予惡乎知說生之非惑邪!說音悅。 補:此段證上文「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,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」,並遙證「果且有彼是乎哉,果且無彼是乎哉」之義。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!喪,失也。弱齡失其故居,安於他土。麗之姬,艾封人之子也。成云:「艾封人,艾地守封疆者。」晉國之始得之,涕泣沾襟;及其至於王所,崔云:「六國諸侯僭稱王,因謂晉獻公為王也。」與王同筐床,釋文:「筐,本亦作匡,崔云:『方也。』」 正下句言飲食之美,此句言寢處之安。筐訓方,不當此義。淮南主術訓:「匡床蒻席,非不寧也。」注:「匡,安也。」食芻豢,而後悔其泣也。又借喻。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!郭云:「蘄,求也。」夢飲酒者,旦而哭泣;夢哭泣者,旦而田獵。方其夢也,不知其夢也。夢之中又占其夢焉,補此證上文「自彼則不見」之義。覺而後知其夢也。覺夢之異。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,死為大覺,則生是大夢。 正注非,大覺,謂如下文之「大聖」,非謂死也。上文「死生無變於己」,謂視死生如一,而無所輕重也。漆園之旨,生則養生以盡年,死則委懷而任命。若如注說,是重視乎死,而有差別心,非視之如一也。而愚者自以為覺,竊竊然知之。自謂知之。 補:司馬云:「竊竊,猶察察也。」此證上文「自知則知之」之義。君乎,牧乎,固哉!其孰真為君上之貴乎,孰真為牧圉之賤乎,可謂固陋哉!丘也,與女皆夢也;予謂女夢,亦夢也。是其言也,其名為弔詭。釋文:「弔音的,至也。詭,異也。」蘇輿云:「言眾人聞此言,以為弔詭,遇大聖則知其解矣。」 補:釋文:「詭,九委反。」此應上「為女妄言之」。 正說文:「弔,問終也。」曲禮:「知生者弔。」鄭注:「說者有弔辭。」即問終之辭,亦即弔死之辭也。莊子之道,視生死如夢,故謂夢之辭,亦可謂之弔。「是其言也」句,指「丘也」以下四句,即弔夢之辭也。丘、女皆夢,予謂女夢亦夢,可謂詭異非真,故弔夢謂之弔詭也。萬世之後,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,是旦暮遇之也。解人難得,萬世一遇,猶旦暮然。既使我與若辯矣,若勝我,我不若勝,若果是也,我果非也邪?我勝若,若不吾勝,我果是也,而果非也邪?若、而,皆汝也。 補:此節仍就「言」字之義發揮,而結之以是不是,然不然。物論之能齊者在此。其或是也,其或非也邪?有是有非。其俱是也,其俱非也邪?我與若不能相知也,則人固受其黮闇。吾誰使正之?使我各執偏見,不能相知,則旁人亦因之不明,是受其黮闇也。我欲正之,將誰使乎?黮闇,不明之貌。 補:黮,廣韻「徒感切」。武按:「既使我與若辯矣」至此,重申上文「果且有彼是乎哉,果且無彼是乎哉」之義。使同乎若者正之,既與若同矣,惡能正之?使同乎我者正之,既且乎我矣,惡能正之?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,既異乎我與若矣,惡能正之!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,既同乎我與若矣,惡能正之?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,而待彼也邪!同彼,我不信;同我,彼不服。別立是非,彼我皆疑,隨人是非,更無定論,不能相知,更何待邪?極言辯之無益。 正注非。其誤在不明「彼」字之義,以為指「若」字言,正語見下。化聲之相待,若其不相待。郭嵩燾云:「言隨物而變,謂之化聲。若,與也。是與不是,然與不然,在人者也。待人之為是為然,而是之然之,與其無待於人而自是自然,一皆無與於其心,如下文所云也。」 正郭說非。其訓若為與,亦非。上句「彼」字,指上文夢中之我也。若,如也。謂當辯論是非之局者,我與若也,局外則人也。我與若與人,既俱不知是非之真而正之,此外更無可相正者,其待正於夢中之彼乎?蓋我與若,皆有夢中之我,乃覺時之彼也,即上文「自彼則不見」之「自彼」也,猶之莊子夢中之蝶也。莊子夢身化為蝶,謂之物化,則其夢中之言,可謂之聲化,即此化聲之義也。待夢中之化聲以正是非,更屬虛幻,故其相待,如其不相待也。乃極言是非無定,無可相正,故聖人和之,任其兩行也。和之以天倪,因之以曼衍,所以窮年也。成云:「天,自然也。倪,分也。曼衍,猶變化。因,任也。窮,盡也。和以自然之分,任其無極之化,盡天年之性命。」按:此二十五字,在後「亦無辯」下,今從宣本移正。又寓言篇亦云:「卮言日出,和以天倪,因以曼衍,所以窮年。」 補:釋文:「倪,徐音詣,李云『分也』。崔云『際也』。曼,徐音萬,郭武半反。衍,徐以戰反。司馬云:『曼衍,無極也。』」武按:此二十五字,宣本係從呂惠卿所移。 正韓愈南海廟碑:「乾端坤倪。」是倪與端同義。寓言篇:「始卒若環,莫得其倫。」其義與淮南主術訓之「運轉無端」同,言天鈞運轉若環,莫得其始卒之端也。故寓言篇繼之曰:「是謂天均。天均者,天倪也。」與此處之「天倪」同。言世情恆分是非,以道言之,一出以和,而無是非之端,猶天均之運轉無端,故曰「和之以天倪」也。回應上文「樞始得其環中」,及「聖人和之以是非,而休乎天鈞」各句。曼衍,成云「變化」,司馬云「無極」,實兼二義,謂變化於無極也。漢書晁錯傳云:「土山丘陵,曼衍相屬。」注:「曼衍,猶聯延也。」無極與聯延,方與下句「窮年」義相應,並回應上文「以應無窮」句。何謂和之以天倪?是不是,然不然。是若果是也,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;然若果然也,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。成云:「是非然否,出自妄情,以理推求,舉體虛幻,所是則不是,所然則不然。何以知其然邪?是若定是,是則異非;然若定然,然則異否。而今此謂之是,彼謂之非;彼之所然,此以為否。故知是非然否,理在不殊,彼我更對,妄為分別,故無辯也矣。」忘年忘義,成云:「年者生之所稟,既同於生死,所以忘年。義者裁於是非,既一於是非,所以忘義。」補忘年,即上文「參萬歲而一成純」也;忘義,即「萬物盡然,而以是相蘊」也。振於無竟,故寓諸無竟。」成云:「振,暢。竟,窮。寓,寄也。」按:理暢於無窮,斯意寄於無窮,不須辯言也。瞿鵲、長梧三證。 正振,廣韻「動也」。禮記曲禮:「入竟而問禁。」疏:「竟,疆首也。」武按:言是非轉動於無窮之竟,聖人和之之心,亦寄寓於無窮之竟。忘年,以時間言;忘義,以名理言;振竟,以環境言。意分三層,義方賅備。

    〔一〕下「云」字,據王氏原刻補。

    罔兩問景曰:郭云:「罔兩,景外之微陰也。」釋文:「景,本或作影,俗。」 補:此段證明上文「非彼無我,非我無所取,是亦近矣,而不知其所為使,必有真宰,而特不得其眹」一段之義,以景與形喻彼我。「曩子行,今子止,曩子坐,今子起,何其無特操與?」成云:「獨立志操。」 補:成云:「曩,昔也。特,獨也。」景曰:「吾有待而然者邪!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!影不能自立,須待形,形不能自主,又待真宰。 補:證「必有真宰」句。吾待蛇蚹、蜩翼邪!言吾之待如之。釋文:「蚹音附。司馬云:『蛇腹下齟齬,何以行者也。』」成云:「若使待翼而飛,待足而走,禽獸甚多,何獨蛇蚹可譬?蚹,蛇蛻皮。翼,蜩甲也。蛇蛻舊皮,蜩新出甲,不知所以,莫辯所然,獨化而生,蓋無待也。是知形影之義,與蚹甲無異也。」按:言吾之所待,其蛇蚹邪,蜩翼邪?謂二物有一定之形,此尚不甚相合也。以上與寓言篇同,而繁簡互異。 正釋文:「蜩,徐音條。」唐韻:「蚹,蛇腹下橫鱗可行者。」武按:成說非也。言吾之行止坐起,有待而然,而所待者,似蛇之行待於蚹,蜩之飛待於翼也,與寓言篇文略同而義異。彼言甲言蛻,其下接「似之而非也」句。此言蚹與翼,蓋景與形附,猶蚹附於蛇,翼附於蜩,若蛻與甲,則脫離蛇蜩而不附,故曰「似之而非也」。惡識所以然?惡識所以不然?」成云:「待與不待,然與不然,天機自張,莫知其宰。」罔兩、景四證。 補:證「而特不得其眹,而不知其所為使」。

    昔者莊周夢為胡蝶,栩栩然胡蝶也,成云:「栩栩,忻暢貌。」 補:釋文:「胡蝶,蛺蝶也。栩,徐況羽反,喜貌。崔本作翩。」武按:此節遙證上文「物無非彼,物無非是,自彼則不見,自知則知之,故曰彼出於是,是亦因彼」數句,及「其寐也魂交,其覺也形開」二句,近證「且有大覺,而後知此其大夢也」,並反證「其形化,其心與之然」之義。自喻適志與!李云:「喻,快也。」自快適其志。與音餘。 正李說非。玉篇:「喻,曉也。」言適志惟自己知曉也。證上文「自知則知之」。不知周也。補證上文「自彼則不見」也。蓋就覺時言,蝶者周之彼也;就夢時言,周者蝶之彼也,即所謂「自彼」也。俄然覺,則蘧蘧然周也。成云:「蘧蘧,驚動之貌。」 正釋文:「覺,古孝反。蘧蘧,徐音渠,李云:『有形貌。』」武按:上文云:「其覺也形開。」蘧蘧,即狀形開也。李說得之,成說非。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,胡蝶之夢為周與?周與胡蝶,則必有分矣。此之謂物化。周、蝶必有分,而其入夢方覺,不知周、蝶之分也,謂周為蝶可,謂蝶為周亦可。此則一而化矣。現身說法,五證。齊物極境。 補:栩栩然者蝶也,蘧蘧然者周也;魂交則蝶也,形接則周也。故曰:「則必有分矣。」然蝶為周所夢化,則周亦蝶也,蝶亦周也,分而不分也,即上文所謂「彼出於是,是亦因彼」,「是亦彼也,彼亦是也」。究之周夢蝶與,蝶夢周與?孰夢孰覺?孰彼孰是?故上文云:「且有大覺,而後知此其大夢也。」又云:「萬世之後,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,是旦暮遇之也。」「物化」,為本書要語,後篇屢見。德充符篇云:「命物之化,而守其宗也。」宗也者,即天下篇「以天為宗」之天也。天道篇云:「其生也天行,其死也物化。」綜二者之意言之,謂其死也,命物之化,特守其生前之天,而不隨之以俱化也。知北遊篇云:「古之人,外化而內不化。」又云:「與物化者,一不化者也。」則陽篇亦有斯語。今以形名言之,蝶與周,彼與是,生與死,死與夢,不一也。然上文云:「道通為一。」是形名雖不一,由道言之則一,故曰「與物化者,一不化也。」大宗師篇云:「若人之形者,萬化而未始有極也。」是則物化者,外化也,形化也。上文云「其形化,其心與之然」,言眾人之死而物化也,其心亦與之俱化。有道者不爾,非謂其不死也,形死而心不死,即形化而心不化也,亦即物化而一不化也。德充符篇云:「以其心,得其常心。」又云:「一知之所知,而心未嘗死者乎?」故道通於一者,一知之所知也。一不化者,內不化也,常心不化也。是以人能抱一而守其天,雖其死也物化,而其常心則不化也。上文云:「惟達者知通為一。」是達者之視死與夢,一也。故莊子於夢,亦曰「物化」也。又按周夢蝶而不自知,即喪我也,與子綦喪我相照應。喪我,自無彼此,何有是非?如是,則物論自齊矣。注言「齊物極境」,非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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