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里本应该还有别的东西,可是都被他抹杀了。这只不过是一个穿着粉红色绸缎的美女而已。为什么不干脆去拍一张彩色照片呢?”
“是啊,为什么呢?”我附和道,“你觉得他自己知道吗?”
“他自己当然知道。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个家伙正走在绝路上吗?我觉得他是把感情和事业混为一谈了。他倾尽了全力来画伊莎贝尔,只因为她是伊莎贝尔。在过于仁慈地描绘她的同时,失去了她的精髓。他下笔太温和了,有时候,你不得不————伤到筋骨,否则是无法触及灵魂的。”
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鲁弗斯·赫斯曼爵士的肖像里并没有什么美化的手法,可埃弗拉德却成功地把人物的个性融入画中,令人过目不忘。
“伊莎贝尔有一种非常强势的个性。”伦普利埃太太继续说道。
“也许埃弗拉德并不善于画女人。”我说。
“也许吧。”伦普利埃太太若有所思地说,“嗯,可能就是这么回事。”
就在这时,天才的她又精准地从墙边随手拉出了一幅画。随意堆叠在那面墙上的,一共有八幅画,伦普利埃太太纯粹是碰运气选出来的————可是就像我之前说过的,对伦普利埃太太来说,这一点儿也不奇怪。
“啊!”伦普利埃太太说道,把它拿到了亮处细看。
这幅画并没有完成,还只是一张粗略的素描。画中的女子,或者女孩————我想她看上去至少有二十五六岁了————身体前倾,单手撑着下巴。有两件事让我感受到了冲击:画面中某种超乎想象的生命力和那种极其冷酷无情的画法。在埃弗拉德的笔下我们似乎可以看到他的怨怒,他的残忍————每一笔都故意画得那么笨拙、那么突兀、那么生硬。一切都是棕色的————棕色的衣裙、棕色的背景、棕色的眼睛————那是一对充满热切、充满渴望的眼睛,这种渴望在画面里占了绝对的上风。
伦普利埃太太沉默地看了几分钟,然后叫来了埃弗拉德。
“艾伦,”她问道,“过来看,这是谁?”
埃弗拉德顺从地走了过来。我看到他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懊恼。
“只是随手的涂鸦罢了。”他说,“我想我不会把它画完的。”
“她是谁?”伦普利埃太太问道。
埃弗拉德显然很不情愿回答这个问题,然而他的不情愿更激发了伦普利埃太太如饥似渴的好奇心,她这个人从来不把事情往好处想。
“我的一个朋友,一位叫简·哈沃斯的小姐。”
“我从来没在这里见过她。”伦普利埃太太说道。
“她从不参加这种观摩会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又补充道,“她是维妮的教母。”
维妮是他的小女儿,才五岁。
“是吗?”伦普利埃太太说,“她住在哪儿?”
“巴特西,一所公寓里。”
“是吗?”伦普利埃太太又继续问道,“那她究竟对你做了什么?”
“对我?”
“就是对你,所以才会让你如此————无情。”
“哦,你说这个。”他笑了,“嗯,你知道的,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美女,我不能因为是她朋友就美化她吧,你说呢?”
“恰恰相反。”伦普利埃太太说,“你没有放过她的每一个缺点,而且故意夸大、扭曲了。你想把她画得很可笑————可是你失败了,年轻人。这张肖像画,如果你将它画完的话,将是一幅有生命力的作品。”
埃弗拉德看上去有点儿懊恼。
“还算好吧。”他轻松地说道,“作为一幅素描不错了。可是比起伊莎贝尔的肖像,就完全是相形见绌了,那才是我最好的作品,这幅差远了。”
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有些气势汹汹,我们都没再说话。
“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佳作。”他重复说道。
其他一些人都被吸引过来了。他们也看到了这幅素描,都感叹、评论起来,气氛变得愉快多了。
这就是我第一次听说简·哈沃斯。后来,我见过她————两次。我从她的一位密友那里了解了关于她的不少事情,也听艾伦·埃弗拉德自己讲过一些。如今,他们都已离开人世。我想应该是时候驳斥伦普利埃太太四处宣扬的一些故事了。你可以说我讲的故事是经过了加工的————但是它离事实并不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