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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十八·書牘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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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與陸開仲掌科(乙卯五月二十八日)

    以試差注籍,不通外事。昨日皇上臨御召見廷臣事,日晡始聞之。隻此君臣父子相聚一堂,二十餘年未睹光景,天清日朗,雷厲風生,此剝復通塞一大機,臣子加額之時也。不識劉道長所言何事,遂觸聖怒。其拿送刑部擬罪之旨,二十七之夕一更始傳聞之。弟於道長曾未識面,想其批鱗敢死,一身一家已置度外,然使緣此遂得重譴,則於時事國體亦大有關係,此非道長可以得罪時也。

    為今之時,惟有閣揭婉陳密解,先自引咎。如云身居揆輔,不能乘時有言,故使小臣言之而得罪,庶幾有濟。不使此絕妙光景、絕妙機緣有譴言官之名。而此時伏莽之奸,蠕蠕耽耽,伸其頭足,布其關械,熒惑洞喝,所全尤為不小。風聞今夕台省謀合詞申救,非惟無益,反重聖疑,通夕思此不寐。計相公出朝之後,必曉譬台省,止其上疏,而以閣揭申救,一力自任,必使台省可以無言而後已。計不出此,使言官待救於相公,則兩失之矣。

    大要此時非立名之時,此事非居功之事,期於消邪萌,全正氣,以存國體而已。非為道長一身一家計,亦非為言官體面計也。弟以五鼓辭朝,四鼓作書,達之兄丈,恐緩則不及耳。

    附答書

    陸鍵

    (讀來教,大快人心。弟夜來為此事目不交睫,正所謂「二人同心」者矣。昨弟聞此舉,亦在日昃時,急往叩劉道長,不得面。大率道長之意,以二十五年未見之盛事,而盈庭諾諾,故欲建白一二,不意遭聖怒而不得申其款。隻此一番光景,亦見主聖臣直之象。今主上當時不杖不斥,而發之司寇,此尤英主所難。在彼時相公即應申救,竟默默以出,令人不勝有君無臣之歎。此事既下司寇,便緩便通,商量必如台指以閣揭婉陳密解為上策。若大庭昌言,必重聖怒矣。此時非立名之時,此事非首功之事,期於消邪萌,結正氣,存國體。存此心也,天下太平矣。區區獨知之契,得台下相印證,猛然欲飛。敬當奉尊教,竭犬馬,以期必濟,以慰知己。天炎如爐,長途自重,隻尺如隔萬山,欲言而楮難展,付之神往。)

    與袁滄孺論楚中鹽貴書

    讀所寄《上朱公祖辨論楚中鹽貴書》,可謂理明而事核,慮深而心苦矣。

    某嘗謂塞下粟仰給鹽策屯田,所以使國家有急,不加民賦,甚至卒有災眚,常賦之內,上有蠲,下有逋,而猶不告匱者,恃此法之不壞也。今極壞而幾不可為矣,正思得一人焉起而為之。去歲適睹部議,十條鑿鑿,似以為必可補救。乃事內事外之人,不論其意之有為無為,同聲而逆料之曰:此萬萬屬之空言,萬萬屬之文具,萬萬無利於國與利於民,而又且萬萬不利於官。某聞之,氣塞填胸,而無以奪其說。信如此國家之法當極壞不可為之時,凡有一人焉欲起而為之,而無往非空言、非文具,無往能利國利民,而又無往不壞官也。是必國家之法一一聽其極壞不可為而後可哉!

    惟冀翁蒞任行事之後,所謂疏理之效,不必遽睹其全,但如醫之視病投藥,使病者十分中瘳得數分,亦可以結浮議者之舌,而紓立法任事者之氣。猶使人知國家之法雖當極壞之後,尚有可為之人、可為之時、可為之道耳。然所謂病者得瘳之分數,於何處驗之?不過視商之輸課者不如往時之苦,非惟無所苦,且見以為利之所在而趨之,如是而已。

    及見所為《綱冊》一書,分合輕重,頭緒清楚,要領豁然。及行之未幾,而商之輸者果見以為利而趨之。詢諸道路,其以疏理之法平恕便商者,即向者事內事外一輩人以為萬不可行、萬不利於國於商於官者也。某始喜其言之中,法之行,欣然為《綱冊》一序,凡以紓立法任事者之氣,而堅其心。一切利國裨民之事,己雖不能為,見人為之,如己自為之,是則區區之懷也。

    然某宦遊客居,在外數年。數年中,楚之鹽價,旦晚貴賤,實所未知。近乃聞楚之鄉紳有不便疏理之法者,不悉其詳。得所寄上公祖公書,乃知為鹽貴之故耳。蓋某所見者,兩淮鹽課之樂輸;而楚之鄉紳所見者,楚中鹽價之稍騰也。夫以楚之鄉紳為楚民求寬一分鹽價,司鹽者安能奪之?況翁丈亦楚鄉紳乎?弟亦楚人,去省城三百里。自弟有知以來,二十餘年,所歷鹽價自八九分起,至一錢二三分止,則歷年間有之。然此自去省城三百里者言也。若如鄉紳所云,省城鹽價自一錢起腳,則似亦不平矣。翁書中所云:「今年一錢之價,乃去年疏理未至之鹽。」又云:「楚之鄉紳望疏理太過,恨不即復每包七分之初。待十年套盡,鹽法復故,則每包七分亦自有日。」是則然矣。然自弟私評之,責司鹽者今日遽復七分之初,似為太速;令食鹽者待七分之價於十年之後,或亦太久。惟自今年以往屬疏理後者,更煩翁苦心極慮,調劑約束,於所謂省城每包一錢之價,遞減遞平,抑即弟所謂不必遽睹其全,第十分中減得數分,即可以謝楚民與楚之鄉紳矣。然其中靈心妙手,全在翁與朱公祖耳。決不可望於久困趨利之商,俟其病瘳欲飽之後,利盡思義,自為減價者也。

    弟事外之人,責當事者以所甚難,似為不情。亦欲翁終此疏理之局,成一囫圇鹽法。使臣子於國家做得一事便是一事,國家於臣子收得一利便是一利耳。若怵於鄉評物議,以為手足終不能展布,而但以一官成敗去留徇之。一官雖擲,而疏理之局仍不能終。疏理之局不終,而鹽法卒歸於壞。鹽法壞,而後人決不任其咎,仍歸之於首議疏理之人。是吾所謂救壞之說,真屬空言文具,真不利於國與商與官之物也。是豈通人所出哉?弟於鹽法一事,但欲始中終之,不覺婆心婆舌如此耳,幸勿罪而笑之。

    擬曹操讓黃祖殺禰衡書

    孤白:聞足下乃遂殺禰衡,惋歎彌日。何足下高於視衡而淺於待孤之甚也!始孤送衡於足下,或曰:「此遣之死耳。」孤問何以知之,曰:「衡小有才,負重名,不遜。恐其不察,妄意主上忌且怒之,必殺衡以順主上之意。」孤曰不然。孤觀孔融薦衡書,其言過誇,然以為衡必有才用智數如荀彧、郭嘉等,可備帷幄任使。及觀其人,狂而呆耳,然其效猶未能遽至殺身。姑使為鼓吏,以觀其後。而其狂日益甚,不可瘳。孤使笑而哀憐之:才士薄祿,一至於是。然其山雞之羽,文采可觀;澤雉之性,氣介堪重。豈有為天下驅策智勇,而不能卵翼一衡者?孤又恥之。值其跳梁方熾,決不能恬然食孤之食,聽孤之教,便置之安厝之地。然衡書生,接霸王之時少,見孤寬容,以為天下盡如是,不若使遊群雄間以煉之。知足下性頗卞急,使其就沴縼之上,圈檻之中,以調伏其狂呆之致,庶幾異日得如王粲、陳琳輩,孤當有以處之。即不然,而置足下所,衡不得復發其狂疾,而有以自處,不至流落失職。此則孤區區之志也。語曰:「智勝賊,能制賊。」足下割據一方,其略當有過人者,豈遂效兒女爭鬥口語,不能容置此子?且孤送衡之意極不難知,孰意孤反用足下卞急之性為殺衡之具哉?孤不能不負衡,則足下負孤甚矣。

    若謂孤有怒且忌於衡,惡有殺才士名,而假手於足下,此又不然。衡有何可忌?孤有怒於衡,即殺衡耳,且殺衡又何損於孤?孤所殺不嚐有十百倍於衡者乎?小儒願子,為之谘嗟釋憾於孤,而有識不聞以為非。以為此曹虛名誑俗,辨言亂政,少正卯、華士之流,大人之所必誅,而衡非其人也。若衡者,所謂不足殺而可憐,且可使之調伏而處於王粲、陳琳之列者也。夫王粲雅士,又窮而歸孤,此不必言;若陳琳之辱孤,又過於衡,迨其歸命之後,巽馴可念,則孤誠心喜之。豈有又送與他人,待其僕僕倦於往來,而後飲食教誨之,無已而至於殺其身哉?使衡卒不免,則孤之過;而足下至疑衡有高才重名,孤不殺而遺之於足下,此則高於視衡而淺於待孤之過也。

    夫劉備者,孤嘗許其「天下英雄惟備與孤耳」,則孤所忌宜莫如備。備將關羽,亦臣隸之皎皎者,墮孤掌股者數矣,孤皆撫之。已負孤而又縱之,而又撫之,而又縱之,終始成其義。孤豈憚有殺英雄名?凡以王伯將相之業,非殺之所能取勝,俟其運數有所歸,智勇有所窮,而後承其敝。丈夫舉事,從古如此。況衡之不足殺者乎?此非足下所知,聊為足下道之耳。若足下殺衡,斯又不足怪,足下思之!孤白。

    (黃祖殺禰衡,所謂「虎欲食人,不避豪賢」,斗筲之人,何足算也。若老瞞輩又當別論。此文正寫出一段橫罔之氣,其可恨又甚於殺衡,不知者誤以為為奸雄出脫耳。)

    與熊極峰

    弟丙辰出京之後,長安棋局之變,不見不聞。即上疏改南,通書長安舊知之時,猶一切以丙辰前情理望之。及讀諸公回劄,而稍悟其不然,然猶未知其所以不然之故也。今又一年所,而始知之。迨其知之,而局又變矣。甚矣,弟之暗且鈍也。

    徐從簏中檢台兄去歲兩番回劄與諸公同至者,視與丙辰前相與,情理未嘗少變。微獨弟,即於弟之好友若鄒若魏,瑕瑜不掩,視丙辰前情理末嘗少變也。始信世局自變,而台兄自定。台兄以慧且敏而定,不肖弟以暗且鈍而定,其為定不同,於以觀變而稍獲靜逸,功效差不殊耳。

    聞台兄近且居太夫人伯母之戚,弟無以為唁,聞此或一破涕也。

    居亂世之末流,待朋友不可不恕,所謂「交情」二字,隻可於作秀才及退居林下時以之責人。若士宦得失之際,賣友得官,此亦理勢之常。一一責而怨之,非惟待人不勝其刻,即居心亦苦矣。

    士大夫君臣朋友之間,處之未盡善,大半生於不讀書。弟向欲作《二十一史詳略》,附於各史簡末,隱括事文,竊取其義。計成功無時,姑撮其論事者,自《左》《國》起,訖於《宋》《元》,勒成一書,名曰《史懷》。「史懷」者,取謝康樂「懷抱觀古今」之意。今刻完九卷,《左》《國》至《史記》在是矣。台兄前劄欲速覽之,因郭振老之還奉寄。

    合虛過南都晤弟,以其女亡於京口,一日而去,不與弟別。今近狀何如?恐其有淵源咄咄之意,則亦勸之讀書而已。意滿口重,不盡欲言。

    與王以明

    乙卯閑步,夜尋以明先生,良是奇緣。恨爾時身心猶在三塗中,崎嶇一晤,止以風月詩文語了之。今稍知於生死性命,作怖畏想,若夢醒觀一念疑悔,求一善友導師不可得。十二年交遊,止如不識以明先生面者,識得以明先生面,則已思過半矣。

    陶、李、袁諸公學問,來諭猶謂未達「無生」二字,則弟輩何處安身?然不敬久習,不輕新學,正不必以畏難因而退轉,失言外之意也。往時溺於詩文,忘卻生死,今承屢教,寄示近集《遊戲三昧》及慈湖、近溪諸種,甘露之濯,自不必言。乃至新詩較往時胎骨換盡。蓋以明於二事為一,故兩得之;弟視為二,故兩失之,此自然之理也。待見地稍定,為序以附不朽。

    《蘇文選》一部、《史懷》一部寄覽。小修匆匆言歸,倦夜草草不具,容後嗣音。

    與井陘道朱無易兵備

    記明公五月書中有云,不肖以《詩歸》招尤。初謂事理不甚關切,疑風聞之誤;久乃知其有之。

    夫不肖性疏才劣,可以見斥之道甚多。至《詩歸》一書,進退古人,怡悅情性,鼓吹風雅,於時局官守似不相涉。徐思之,乃當事者不忍過求於某,斷其進趨之路,姑擇此微罪罪某;而又不甘處己於俗,分此美名,若其目中亦曾看過此書者。此則自處處人之妙,其中真似俱不必深論者也。

    若真以《詩歸》見處,則此一書將藉此一語口實以傳。某以一官徇此一書,且有餘榮。彼其之子,何愛於某,而肯為此乎?一笑一笑。

    與林少嚴座主

    去歲聞三兄邑試前列,遊泮可必矣。及胡先生之來,始知偶落孫山外,心甚念之。惺觀少年英物,亦不必以早得一青衿為福。養成羽翼,飛鳴一朝,愈於久淹鄉校,頓人興往之氣也。如云借此為門戶光,仕宦門戶豈必待一青衿而光邪?

    惺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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