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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三、插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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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这样,等下莫哭啊。”

    “四百出头了。”盛佳秀舀了一端饲,又说:“昨天食品公司来人调,我没答应。”

    “应该调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留起有用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用呀?”刘雨生心里猜到了,还是习惯地发问。

    “你猜。”她脸一热,对爱人笑笑,低下头去。刘雨生也笑一笑说:

    “你是为了秋后我们那一件事么?那倒不必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不必?再简便,一餐场面是要的,要不算什么?”盛佳秀脸块还是滚热的。

    “就是要办餐场面,也早。‘到哪座山里唱哪个歌’。如今我倒是有个难关。”

    “么子难关?”盛佳秀放下端子,伸起腰来问。

    “今朝有人讲社里的怪话,说是:‘大人望插田,细人子望过年,如今有么子望的?还不如人家菊咬。’”

    “他办了场面?”盛佳秀敏感到刘雨生的来意,有些紧张地发问。

    “他把烘鱼腊肉送到田里来,为的是给我们看看,把我们比下。”

    “要是我,看都懒得看他的,吃一块腊肉,身上会长一点肉?我就不信。”

    “偏偏有些人跟着起哄,说是插田不办餐场面,不叫名堂。”

    “是哪些人?”

    “龚子元他们。”

    “你只莫理他。”

    “不光是他。麻烦就是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唉。”盛佳秀叹一声气,仍旧喂猪,刘雨生眼睛放在猪身上,没有做声。喂完了猪,盛佳秀走到灶面前,捻亮煤油灯,装作平静,动手洗碗。刘雨生坐在桌子边,只顾抽烟,好久不做声。盛佳秀用劲在水里把碗擦得叽叽咕咕响。窗外传来了热闹的蛙鸣。

    “要不要泡碗热茶吃?我来烧水好不好?”盛佳秀装作没有猜到他的心事的样子,这样地问。

    “不,我不吃茶。”刘雨生又想了一会,就下定决心,口里还是转弯抹角地,温婉地说道:“菊咬筋、秋丝瓜他们有意搅乱社里的人心,龚子元有意挑拨,存心捣鬼。”

    “你只都不理。”

    “不光是他们几个人的问题,要是只有龚子元一人,加两三条尾巴,那都好办。盛清明一个人就对付得了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什么大难题?”盛佳秀手里擦着的碗失手掉在洗碗盆子里,碗碰碗,一下子打破两只。

    “大难题是大家的习惯。你也晓得,我们这一带插田,顶少要办一餐鱼肉饭,打个牙祭。这就把我难住了。”

    “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。”盛佳秀一边收拾破碗,一边这样说。

    “如今人都说:‘吃饭的一屋,主事的一人,’都看我的戏,叫我怎么办?”刘雨生一边说,一边拿眼睛看着他爱人。把碗收拾了,她开始刷锅。听到刘雨生的这句话,她抿着嘴,枯起两撇整齐浓密的眉毛,好大一阵,没有做声。

    “刷了锅,我烧茶你吃。”盛佳秀说。锅里上好水,盖上锅盖,她去灶脚下添柴。不到一会,锅里水开了,水雾飘满一屋子,灯又朦胧了。盛佳秀忙到房里拿出一些家园茶,几个发饼和蛋糕。

    “是常来的人,又不是客,何必这样费心呢?”刘雨生笑一笑说,存心要把空气缓和一下子。

    “你为大家操尽了心,这是应当的。”盛佳秀一边沏茶,一边含着笑回应。她解下抹胸子,坐在桌子边,拿块蛋糕放在他面前,“你尝一尝,还新鲜呢。”他的来意,是为了打这一只猪的主意,她早已猜中,竭力地表示殷勤,想使他开口不得,把这一关混过去。刘雨生一心为社,分明晓得自己的主意说出口来,会使爱人不乐意,也顾不得了。吃了一口茶,他看定她,语气婉转地说道:

    “有一件事,”他又咳一声嗽,停顿一下,“我左默神,右思量,没有别的法,只好来找你。我想,”他又吃口茶,咳一声嗽,“借你这只猪,来满足大家的要求,来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行。”没听他讲完,盛佳秀收了笑容,干脆一口拒绝了,眼睛却又抱歉似的望着对方。

    “你莫着急,听我讲完,我想借你这只猪,来度过插田这一关。以后,等到社里生产发展了,再行偿还。要钱还钱,照市价折算,分文不少。”

    “我要你们的钱做么子?”盛佳秀严峻地反问。

    “要猪也可以还猪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。”盛佳秀轻轻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真不行吗?”刘雨生问,脸上也没有笑了。

    “莫该还是假的呀?这只猪是我一端子一端子饲水,喂得长这样大的。”盛佳秀显出讨好的笑容,又吃一口茶,由于内心的紧张,她的口干了。

    “你再想想吧,猪不过是猪,无论如何没有人要紧。”刘雨生开导她说。

    “喂了一年多,我舍不得。”盛佳秀一边这样说,一边望着灶屋上首的猪栏。

    “你要是实其不肯,那就算了。”刘雨生果断地说,手掌撑着桌子角,打算起身。听到他这声“算了”,盛佳秀心里一动,脸上变了色。被人遗弃过的、有点旧的意识的妇女常常容易发生不祥的预感。

    “我到别处想法去。”刘雨生站了起来说。这句话又引起了盛佳秀的妒意,他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亲?就连忙留他:

    “慢点走,再坐一坐嘛。”话音里使出了女性的全部的温婉的情意。

    “不坐了,正在插秧,没得功夫。”刘雨生出了灶屋门,头也不回,往外走了。盛佳秀赶到门边,两手扶住门框子,无力地望着他的渐渐隐入夜色里的迷蒙的身影。她和刘雨生的分歧仅仅在这一点上:他是为了社,她是为了他们将要建立的新家。但是,她的负过伤的心,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了。她追出地坪大声说道:

    “你回来呀,我们再商量一下。”

    刘雨生真的回来了。听口气,他晓得还有希望。两个人又走进灶屋,坐到桌边,在明亮的灯光里,他看见对方的眼睛闪耀着泪花。整齐浓密的眉毛枯作一起,心里好像是在权衡轻重。停了一阵,她才开口:

    “他们这班人为什么一定要吃肉呢?”

    “是单干户子故意挑起的,龚子元这班家伙又放肆撩拨。”

    “龚子元这样的家伙,真是可耻。”

    “是呀,他是另外一路人,倒不稀奇。讨厌的是还有几个糊涂的角色,跟着打‘啊’声。”刘雨生接着问道:“我问你,到底肯不肯?”

    “你实其要,就赶去吧。”盛佳秀为了爱情,只得松了口。随即扯起抹胸子,擦擦眼睛,“我只是舍不得,喂得太熟了。”

    “再买只架子,不几天,又会熟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晓得它好会吃啊。”盛佳秀想起这猪的好处,又哭起来。

    “不要这样了。这样,我就不安了。你这是帮了社里的大忙,这是共产主义的崇高的风格。大家都会感谢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要别人感谢。”

    “也是帮了我的忙。不要难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了。”盛佳秀揩干眼泪。

    “等将来社里富足了,大河里有水小河里满,岂独一只猪?我们什么都会有。”

    “将来我是晓得的。”盛佳秀忍住眼泪,仰起脸来说,“我只是不懂,他们为什么不能克制一点,非吃肉不行?”

    “有爱吃肉的,有爱吃素的,各喜各爱,也难勉强都一致。”解决了一个迫切问题,刘雨生心里松快了。

    “我真不懂,他们为么子一定要吃肉?我扯常半年不砍一回肉。”

    “爱吃肉,也不能算是大缺点。积古以来,人都爱吃点荤腥。”刘雨生说,“并且,你喂只猪,迟早是要给人家吃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喂猪就不是为了给人吃。”

    “为了么子呢?”

    “为的是,我也不晓得为么子?”盛佳秀说得自己也笑了,“反正是,猪、鸡、鸭、鹅,我喜欢喂。喂熟了,都舍不得丢手。你要我把铺盖行头都献出来,并不为难,就是喂熟了的猪、鸡、鸭、鹅,我都舍不得。”说完又拿起手来,把脸掩住。

    “只有把舍不得的东西献出来,才是真正的牺牲,革命烈士还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晓得,这只猪硬是我一端子一端子饲水喂大的呀。”

    “这话你讲过不止一回了,算了吧,不要只在猪身上着想,人比猪要紧。”

    “他龚子元也能算人?”

    “不是为他,是为大家。”刘雨生站起身来,“明朝我叫人来赶,你要舍不得,走开一阵,只要眼睛不看见它走,就没有问题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,龚子元知道社里瞄到了猪,低下脑壳,不做声了。谢庆元听到有猪杀,插秧特别地卖力。收工后,他自告奋勇,跑到盛佳秀家里来赶猪。他把那只四百来斤重的滚壮、雪白的肥猪才赶出大门,盛佳秀从屋里跑出,站在阶矶上,朝着猪走的方向,拖长声音,逗了好久:“猡猡猡,猡猡猡!”就像平夙日子,呼唤它回来吃饲一样。她相信这会把它的魂魄叫回,保佑她猪栏清洁,血财兴旺。

    刘雨生又到别村设法赊购了一只肥猪,连同盛佳秀那只一起杀了。全社人口不分大小,都是一斤肉。谢庆元全家,当夜吃了顿沤肉。亭面胡听说得了肉,忙问婆婆要了几角钱,打了一瓶酒。他喝得红脸关公一样,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。刘雨生发现盛佳秀没来领肉,就代她取了,和自己的一起,提到她家。看见她坐在灶屋门口补衣服。

    “怎么肉都不要了?”刘雨生问,把肉挂在一个木钩上。

    盛佳秀眼睛朝里望了望空荡的猪栏,没有做声。

    “今天大家都劲头十足,夜里还要点起汽灯干。人家都说你贤惠,识大体,不自私,还讲了许多好话。”

    “我要人家讲好做么子?”

    “雁过留声,人过留名,要是名声丑,活着又有么子味?人家谢庆元的嘴巴一向是听不到说人好话的,他是么子人都不佩服的,如今也说,你真是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要他说好做么子。”提起谢庆元,盛佳秀就来火了。猪是他赶起走的。刘雨生会意,就安慰她说:

    “你再喂一只。”

    “钱呢?”

    刘雨生没有做声,社里一时拿不出现金。

    “我再喂不起猪了,算了,也懒得喂了,唉!”盛佳秀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你要是喜欢喂猪,那还不好?秋后,社里要兴办一个畜牧场,我们一定请你去当饲养员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没有吃饭吧?我热饭你吃。”盛佳秀稍许回心转意了,她放下针线,起身弄饭。菜里面有碗新鲜的四月豆炒肉丝,但她自己没有吃。

    吃完饭,洗好碗筷,把灶屋揩抹得一干二净,盛佳秀用木脸盆打盆水给刘雨生洗脸,随即自己也漱洗了。她走进房间,点起灯盏。刘雨生跟了进去,两人并排坐在一只红漆柜子前面的春凳上。

    “你看几时的日子合适呢?”盛佳秀问,灯光里,她露出微笑。

    “双抢后看吧。”刘雨生回答。

    “没有猪了,一桌酒席都备办不起。”盛佳秀还有点惋惜。

    “请大家吃点糖珠子,也是一样。”

    盛佳秀没有做声。刘雨生说了“双抢以后”,她心里已经在打主意安排场面了。她还有点子烘腊,“只是没有新鲜肉,太不体面了。”她心里想。这时候,外边昏暗里忽然传进一阵脚步声。一位双辫子姑娘随即在门口出现。

    “吓我一跳,你这个丫头。”盛佳秀看见来人是盛淑君,这样子骂。

    “社长你倒好,叫人到处找,你躲在这里商量好事,好吧,你们商量吧,我走了。”看见他们两个人并排坐着,盛淑君脸块绯红,转身就走。刘雨生追出门外,大声问道:

    “你走什么?有什么事呀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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