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应该的。”
一席冷话,使得秋丝瓜吃惊以外,又加上寒心,连胞妹也这样子说,自己孤凄到什么地步了?他忍住眼泪,赔笑央求:
“老话说得好:‘亲帮亲,邻帮邻,’你眼见做老兄的为了难……”
“这有什么为难的?”没等她哥哥讲完,张桂贞忙说,“人民政府决不会冤枉好人,只要你真没有做亏心事。”
“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?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呢?”
“真是这样,那还不好办?你去找支书,社长也行,交代一下,就没有事了。”
“顶好是你替我去提一提。”
“好吧,”张桂贞显出很有担负的样子,“我去替你说一声。”
“还有入社的事,”秋丝瓜感到单干不行了,“你看我入不入?”
“这个由你。不过,依我看来,入了算了。单干还有么子味?眼看是一个败局。人要往上走,‘人往高来水往低’,集体生产分明高一些。”
“好吧,我回去想想。”秋丝瓜早已想清了,嘴里还是这样说。
第二天黑早,秋丝瓜牵上那条大黄牯,背一张犁,往社里去找刘雨生。半路上,有人从背后拍拍他肩膀。他吓一跳,回头看见盛清明对他笑笑,“你也要去入社了?前天夜里,只怕一夜没有睡落觉吧?怎么样,那回赶牛出村,想偷偷宰了,到底是哪一个弄怂的?这回应该坦白一下了。”
“那是我自己混账,不能怪别人。”
“你的那位酒肉朋友没有插一手,出点主意?”盛清明盯住他的脸。
“你说哪一个?”
“龚子元。”
“他不是我的朋友,那一回不能怪他,不能把什么事都推到别人身上,你说是吗?”
“你们真是好朋友,到这时候,还替他瞒过。”
“哪里?”
“去吧,多想一想,有什么应该坦白的,早一点自动。千万不要自己误自己,我们是掌握了足够的材料的。”
“我有什么呢?我不过是去吃过一回瘟猪子肉。”
“一回?”
“大概是两回吧?我记不清了。确实没有别的事,不信,你去问问我老妹。”
“确实不确实,我现在不管,总之,人要老实,才能在新社会站脚。”
“是的,是的。”秋丝瓜连连答应,赶着牛走时,腿子还有点发颤。
“我把牛牵来了,犁也背来了。”到了社里,站在社管会的地坪里,秋丝瓜对刘雨生说。
“你也想通了?很好,”刘雨生说,“我们欢迎。牛你还是牵回去,我们包给你喂,算你工分,不过,你要保住不落膘。”
“落不了膘。”秋丝瓜重新牵起牛,往外边走,才迈几步,又回转头来问:“早稻归社呢,还是归自己?”
“归你自己,公粮也由你去送。”刘雨生回复。
“已经插下的晚稻,还有秋红薯这些,如何处理?”
“我们初步意见是谁种谁收,不过,将来中耕、追肥以及收割所花的社里的工本,要你品补。”
“这个自然。既然入了社,社就是家了,还能叫社吃亏吗?”秋丝瓜心里摸底,十分欢喜,顺便说起乖面子话来了。
他牵着牛刚走出门,地坪里就有人议论:
“他这一回真是爽利。”
“龚子元的瘟猪子肉反倒起了好作用。”
“形势所逼,他不得已,你以为他自己有了认识?”
“不管如何,他也只好进步了。集体生产是大势所趋,人心所向,他一个人扳不住。”
“岂独是他?就是菊咬筋也没得法子,只好认输了。”
“这些人都是,说得直一点,只爱占便宜,吃不得亏的,人家把社搞好了,得了大丰收,他们就来享现成。”
“不要讲这个话吧,革命队伍总是欢迎新来的人的。”刘雨生最后插了这句嘴。
秋丝瓜回到家里,心里还是不安宁。过了一天,看见没有人追究,他放下心了,并且深深感谢政府的宽大。这天傍晚,自己来到乡政府,找李月辉坦白。他老实说出,那回把牛赶出村,确实是龚子元怂恿他干的。
龚子元堂客在公安局招认:今年春上,牛力正紧张,她受了男人的指使,黑夜里带把菜刀,摸到谢家门外的牛栏边,把社里那条得力的水牯的肩膀砍了一刀。事后,男人着实夸奖她,说“这一着棋走得对,不但破坏了他们的生产,还叫谢庆元千担河水洗不清。看吧,他们会斗争他的。他们打,我们拉,不愁他不来。”
“两个牛案,同时水落石出了。”李月辉回到家里跟他婆婆说。他心里特别高兴,工作越发起劲了,但他那位伯伯还是骂他没有用,说他不成材。李月辉很有涵养,满不在乎。他堂客总是按不住性子,几回都被她男人劝住。有回碰到盛清明,她把这情况一五一十反映给他听。
“你不要气,我去收拾他。”
有天得了空,盛清明怀里收一根麻绳,邀了陈孟春,走到支书家,一听老驾又在骂,两人奔进去,大声喝道:
“你这个老货,敢骂我们的支书,来,跟我们到公安局去走一趟。”盛清明掏出绳子,陈孟春扎脚勒手,就要捆人,支书恰好回来了,慌忙上前劝阻道:
“算了,你们不要管他吧。”
听见支书自己这样说,两个人只好罢手。他们才出门,老人又骂了:
“没得用的死家伙,还到外边搬救兵,奈何得我么?没大没细的畜生!”
“请你嘴里放清白一点,做大人的要有个大人的样子!”支书堂客实在忍不住,手里拿着火叉子,站在灶屋门口答白了。
“算了,算了,你少讲几句。”李月辉连忙劝止,并且夺下她手里的火叉子。
正在这时候,会计盛学文来找,说朱明来了,找他有要事商量,叫他马上去。李月辉只得丢开家里这面烂鼓子,跟盛学文出来。才出大门,他听见堂客和伯伯又在屋里对骂了。双方都越吵越凶。不大一会,听见什么东西霍喳一声响,砸在地板上。支书的儿子小辉慌慌张张跑出来叫嚷:
“爸爸,爸爸,不得了啦!妈妈跟伯爹爹打起架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