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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、追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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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盛淑君吓得大叫一声,往后一倒,幸好陈大春紧紧跟在她背后,忙用左手扶住她,说时迟,那时快,他同时用右手往上边一反,把那一支逼到他们眼前的茅叶枪杆子一手抓住,夺了过来,猛喝一声道:

    “什么人?”

    “哈哈,不要惊慌失措,是我,你们的熟人。”拦路的男子用手一把抹去脸上的袱子,大笑起来说,“你吓坏了吧,淑妹子?”这人转脸又对大春说:“你呢?也略略地受了一点虚惊吗?不要紧的,如今晓得是我了,不是坏人,不是反革命,就请恢复正常吧。真对不住,你们的私房话,我都听见了。好伢子,做了我们盛家里的女婿了。说实在话,这太好了,我真正是十分地欢迎,非常之拥护。”

    “盛清明,”大春还了茅叶枪,认真地责难,“你这个家伙,为什么要开这个玩笑?”

    “对不住,对不住。”盛清明连连道歉。

    “你太过分了。为什么说:‘要我们的狗命。’我们是狗啵?”

    “不要顶真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是把她吓坏了,看怎么散场?”

    “只有清明哥真是,”盛淑君惊魂初定,羞臊又来了,她靠在爱人的身边,低着脑壳,撅起嘴巴,手弄衣角,接着说道:“把人吓得呀,你真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立正,敬礼。”盛清明对他出了五服的同宗的堂妹,行了一个姿势极不正确的军礼,笑道:“好了,不要见怪了,赔了你的不是了,不过,说实在话,你们也活该,村里这样子紧张,你们躲在山里,讲私房话,好不自在。”

    “刚才刺蓬里响,我们以为是野猪,还是你呀?你为什么存心吓人?”

    “说存心又冤枉人了,我是路过碰上的。看见你们那个俗样子,我当时想,现在也想,好啊,好一个呱呱叫的团支书,民兵中队长,平素一本正经的,道学十足,如今悄悄在这里,搞这个名堂,假正经、假道学的狐狸尾巴可露出来了。你晓得吗,队长?人家把村里的牛都偷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?你说什么?哪个人的牛偷走了?”陈大春连忙把盛淑君推开一点,赶上一步问。

    “你发什么急?要真着急,刚才在树林里为什么那样逍遥自在的?约了我,也不去,害得我净等。这时候,急有什么用?牛去远了。我去追牛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追到了牛,看见了牛吗?”

    “听我说呀。路过这里,听见山里有人声,心里默神,莫不是这里又有偷牛贼?我轻轻摸摸,溜上山来,从柴蓬里往外一瞄,才晓得不是偷牛的,是偷情的。”

    “清明子,”盛淑君又羞又恼。她不称他清明哥,叫他清明子,“这是什么话?再讲,看我打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快说,哪家的牛给人偷了?”大春这时,一心只在牛身上。

    “我瞄了一阵,看见你们扭做一团,好像准备要打架,”盛清明还是说笑,“又听你们说什么‘二十八岁’‘五年计划’‘拖拉机’等等,你在恋爱,要拖拉机做什么用?”

    “不要净开玩笑了,快说,是哪个的牛叫人偷走了?”

    “拖拉机是拖拉机,恋爱是恋爱,这完全是两码子事。”

    “好好,老兄,你这样不知休止地开玩笑,有朝一日,等你找到婆娘的时候,我要还礼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当时想,你们太舒服,应该吓一下,叫你们尝尝失去警惕、乐极生悲的味道。”

    “到底是哪家的牛嘛?你真不怕急死人。”大春跺起脚来了。

    “这时候着急,不如那时候在柴屋子里少讲两句悄悄话。告诉你吧,秋丝瓜把他那条黄牯偷偷赶出村去了。乡政府的人,除开李主席在家镇守以外,其余的人,邓秀梅、刘雨生、谢庆元,都追牛去了,佑亭伯伯他们也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走,我们去追去。”陈大春性急,就要动身。

    “他们从四面八方包抄他去了。我怕人不够,回来调民兵,在这里碰上了你们。正好,你这个队长,自己去调民兵吧。”

    “还是你去吧,我要去追那狗婆养的。”陈大春说。

    “那也好吧。你从这个山顶翻过去,截住秋丝瓜往南逃的路,我调齐了人,马上赶来。”盛清明说完就走,跑了几步,他回头又说:“你赤手空拳,去找打吗?秋丝瓜身上有打,差不多的人拢不得他的边。你拿我的家伙去。”他把手里茅叶枪扔给陈大春,又说笑了。他总是一办完正事,就爱逗几句耍方,这是他的老毛病。这时,他说:

    “不要担心事,我不给你们传开,我们这个细妹子配得上你吗?”

    “再乱嚼,看我打你不打你?”盛淑君弯下腰肢捡石头。

    “你们只管悄悄地多谈几次吧,”盛清明一边躲开点,一边笑着说,“要嫌山里冷,到我们家去,我妈妈是很开通的。我答应替你们保密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多谢,我不承情。”大春正正经经说。

    “不要保密吗?那好,明朝就去给你们筛锣。”

    “你敢,清明子。”盛淑君举起石头威胁他。

    “还不快去呀。”陈大春催他。

    盛清明一溜烟跑了。陈大春掮起茅叶枪,对盛淑君说:

    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,我要跟你去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去追?碰到一根树棍子都要吓得出一身老汗,敢去追牛吗?”

    “我非去不可,秋丝瓜也不过是横眼睛,直鼻子,人长得比我还矮,我怕他什么?”

    “人家的身上有打,差不多的男子汉还拢不得边,你听见没有?”

    “你要不怕,我也不怕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会淘气,要去,就去吧。手里也要拿个家伙呀,赤手空拳,去找打吗?好吧,把这家伙拿着,我再去找。”

    陈大春把茅叶枪交给盛淑君,自己爬到山边上,寻到一根枯了的松树棒棒,有酒杯粗细,去了丫枝,折了尾巴,成了一根有些节疤的短棍,舞动起来,还算顺手。他们双双地拿起武器,往南岭奔去,战斗的矫健的激动的情绪,淹没了他们刚才的儿女间的缠绵和狂喜。

    两个人翻山越岭,到了一条堤沟里。在那长满蕨长筋[1]的土堤边,发现一个黑幽幽的人影子。两个人警惕地横起枪棒,轻轻走拢去。

    “哪一个?”对方是一个女子,手里举起一支小小的黑东西,低声地喝问。

    “是邓同志吗?”盛淑君跑起拢去,一把抱住邓秀梅。

    “牛在哪里?跑了没有?”陈大春忙问。

    “小声点。跑不了。秋丝瓜肩膈窝里长出翅膀来,也逃不掉。”邓秀梅说,“如今各个山口都有人把住,你们两个怎么恰好碰到一块了?”月光下边,注意到盛淑君低头不语,腼腆含羞的神态,她领会了一切,连忙笑吟吟地低声地道贺:“啊、啊,恭喜,恭喜,几时吃你们的喜酒?”

    “邓同志也爱说笑了。”盛淑君脸上发烧。

    “怎么的,还想瞒我?”盛淑君没有做声,邓秀梅又严肃地说:“不过,我忠告你们,恋恋爱是可以的,办喜事顶好迟一点,过早地生男育女,女同志会吃亏的。”邓秀梅什么时候都没有忘怀妇女方面的利益。

    “你只说,牛在哪里啊?”大春一心只在牛身上。

    邓秀梅把手里的小手枪一挥,指指堤下坡肚里。大春随着她所指点的方向,睁眼远望,在月亮照不到手的山阴之下,仿佛有几个人的黑影子在那里晃动。牛的吃草的声音,隐隐约约传来了,大春藏身在堤沟,胸口贴在潮湿的蕨长筋上,伸出头来,往山下仔细地瞭望一阵,对邓秀梅说:

    “我看不止一个人,秋丝瓜还找了一个帮手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是哪个?”邓秀梅低声问他。

    “看不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秋丝瓜平素跟哪个合适?”

    “啊,莫不是龚子元吧?”

    “龚子元是哪一个?”

    “一个贫农。”

    “你能断定是他吗?”

    “不能断定。”大春又看看山下,“他们躲在那里做什么?打算把牛宰了吗?”

    “不一定。可能打算等到月落了,普山普岭,遍地墨黑的时候,好偷偷地溜出山口,逃往他乡,也有可能是等什么人来做买卖。你们碰到盛清明没有?”

    “碰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家伙为什么还没有转来?只等他来,我们就冲下山去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冲不行?”大春不耐烦等待。

    “不行,万一他行起凶来,我们敌不过,就糟糕了。”

    听了他们的对话,盛淑君深深感到激动和紧张。她把茅叶枪捏紧,一心盼望战斗的来临。她的心怦怦地乱跳,两只手心黏黏的都出汗了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,对门山上,忽然传来一阵尖厉的哨音,这是盛清明跟大家约好的分进合击的信号,邓秀梅拿着手枪,奔下山去,淑君和大春也跟着跑下,干部和民兵,手执刀枪和棍棒,从四面八方,都冲下山了。呐喊的声音响彻了山谷。

    人们一步步进逼,秋丝瓜和他的伙伴,赶着他们的牛,退到了西边的山坡边。忽然之间,人们看见秋丝瓜挥动手里的鞭子,把牛狠狠抽几下。黄牯挨了打,大发脾气了。它挺起那一对尖角,朝着人们凶猛地冲来,盛淑君吓得大叫一声,随着人们,往后飞跑。大春把她护送到一丛树木的背后,自己又飞身转来,横起手里的树棍,对准牛奔去。

    “大春,大春,赶快转来,那是一条烈牛子,跟它倒不得毛的。”刘雨生连忙叫唤。

    “汪,汪。”亭面胡跳出人丛,从容地逗牛,于是,一个惊人的奇迹发生了,黄牯听到这声音,好像闻见了它所熟悉的人的亲切而又庄严的命令,立即老实了。它收住蹄子,站着不动,眼睛张望走起拢来的面胡,向他轻轻摇尾巴,显出驯顺的、亲近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汪,汪。”亭面胡一边逗着,一边从左侧走近牛身,伸手搔搔它的后腿的腿缝。它翘起尾巴,显出十分舒服的样子。

    秋丝瓜的这一条烈性的黄牯为什么会认识面胡,并且熟悉他的声音,听从他的呼唤呢?应该说明,亭面胡是村里的一个奇人。在家里他的嘴巴骂死人,可是不论人或牛,不单不怕他,反而觉得他易于亲近。比方,秋丝瓜的这一条黄牯,他是用过的,耕田的时候,他扬起鞭子,恶声恶气,骂不绝口,但鞭子从不落下,这样,他的“汪,汪,嘶,嘶”的声音,在牛听起来,成了温和可爱的熟人的招呼,自然乐于顺从了。面胡又懂得,这条黄牯,最喜欢的是人在它的腿根的缝里,轻轻搔搔痒。这是面胡伏牛的全部的秘密。当时,他顺手把牛索牵了。烈家伙服服帖帖地,跟着他走。

    “面胡哥,倒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一手。”谢庆元含笑着说,口气里隐含轻蔑。

    “不要看它是畜生,不会说话,它也跟你一样,通点人性呢。”面胡顺便这样回敬他。

    正当面胡收伏黄牯的时节,从四面八方包抄上来的人们早把两个违法的家伙团团围困了。秋丝瓜看见人多势众,手里又都有枪棍,只好乖乖地站定,不敢使出他的身手来。邓秀梅仔细一瞄,看出秋丝瓜的帮同作恶的伙计不是什么龚子元,而是符贱庚。她问癞子:

    “你怎么跟他搞到一块了?你不是也算一个贫农吗?”

    “他有什么甜头给你呀?”盛清明接过来问。

    “亏你还是贫农呢,家伙,真是个叛徒。”邓秀梅没有说的话,陈大春冲口道出,并且骂开了。

    “依得我早年的火性,恨不得一下把你送去见阎王。”牵着牛,厉害总是放在嘴上的面胡插进来斥骂。

    “我晓得,你又看上了什么人了。”清明有顾忌,不明说出他看上的人。

    “看上秋丝瓜的妹子了吧?”陈大春冲口而出。

    刘雨生听到这话,赶忙躲到人背后。本来,他的心是很矛盾的,一方面,跟村里人一样,他恨这些破坏耕牛的家伙;另一方面,他一看见从前的舅子,立即想到走了的堂客,一种心灰意懒的情绪侵袭着他,他没精打采,默默无言。

    符贱庚瞧见了他的从前的对象,心里还有些余痛,同时也觉得十分尴尬。盛淑君对他,向来都是嫌厌的,这一回,看见他跟秋丝瓜搞到一起,干出盗贼似的这种下流的勾当,越发看不起他了。对立的双方都扎脚勒手,好像就要动武的样子,邓秀梅走近秋丝瓜,用她的跟平常一样的平静的声音,问道:

    “半夜三更,打算把牛赶到哪里去?”

    “牛是我的,听我赶到哪里去,你管得着?”秋丝瓜这样子说,气焰还不低。

    “她是县里派来的,还管不着你?”亭面胡插进来说。接着,他又附在邓秀梅的耳朵边,悄悄地问:“要不要把他这条牛充公?”

    “不,”邓秀梅大声回答,“快把牛还他。”看到秋丝瓜从面胡手里把牛索接了,她温和地警告他说:“下回不许再赶出村了。我们乡缺少牛力,你还要把牛赶走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不是存心捣乱?”亭面胡插进来补充。

    “我自己的牛,赶不赶走,杀不杀,都只由得我。”秋丝瓜态度还是很强硬。

    “牛是你的,大家都承认。我们只要你守这一条公约:任何人的牛,都不许随便买卖或宰杀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几时兴起的规矩?”秋丝瓜问。

    “那天讨论这公约,你又不来。”邓秀梅说。

    “我不同意你们的搞法,清平世界,不能不讲理。”

    “哪个不讲理?”盛清明生气地问。

    “你们。”秋丝瓜忿忿地回答。

    “公众马,公众骑,议定的公约,大家都应该遵守,你的牛不能流动,别人的也是一样,你有什么吃亏的?”邓秀梅给他细心地解释。

    听了这话,秋丝瓜赶起牛就走,看不出他是生气呢,还是怎么的。盛清明不大放心,忙把藏在棉袄里边的麻绳露出一截来,手拐悄悄碰碰邓秀梅,小声问她:

    “这家伙可恶,要不要逮他一索子?”

    “不可以。”邓秀梅坚决地否定他的这提议,同样是小声。她三步两脚,赶到秋丝瓜跟前,和他并排走,盛清明提着扎枪,紧紧地跟在他们的背后,他很担心,生怕出事;他知道秋丝瓜学了猴拳,身上有几下,怕邓秀梅麻痹大意,挨近他走,会吃眼前亏。他捏紧扎枪,又往后招手,叫民兵都紧紧跟随,以防万一。邓秀梅却像惯经风浪的人们,从容不迫,满不在乎。她脸上含笑,询问秋丝瓜:

    “你想把牛赶到哪里去?”

    “赶到梓山乡我的一个亲戚家里去。”

    “赶到那里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寄草。家里没草,也没人看管。”

    “梓山乡在西南角上,你怎么往东南走呢?”盛清明机灵地提出疑问。

    秋丝瓜支支吾吾说:

    “夜里墨漆大黑的,走错方向了。”

    他们走出幽暗的山谷,来到了映满月光的空旷的塅里,田塍路很窄,人们不能并排走,邓秀梅稍许落后了几步,牛在前头,秋丝瓜跟着牛屁股,邓秀梅又在他背后,走了一段路。月亮底下,邓秀梅从后面留心观察,发觉秋丝瓜的左手总是躲着,偶尔抬起,也是直直的,肘子从来不弯曲,她生了疑心,并把她的想法低声告诉了盛清明。治安主任机警地走到前面,故意将身子擦过秋丝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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