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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、早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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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正月里的一个清冷的黑早,太阳还没有出来,东方山后的天上,几片浓云的薄如轻绡的边际,衬上了浅红的霞彩;过了一阵,山峰映红了;又停一会,火样的圆轮从湛蓝的天海涌出了半边,慢慢地完全显露了它的庞大的金身,通红的光焰照彻了大地;红光又逐渐地化为了纯白的强光。白天开始了。雾色的炊烟飘泛在家家的屋顶。鸡啼鸭叫,牛也赶热闹,按照它们各自不同的年龄、性别、体格和音色发出不很秀丽,但也不太难听的错杂的长鸣。

    已经沾了春,地气不同了,雪花才停住,坪里、路边的积雪就都融化了。到处是泥巴。大路中间,深浅不一的烂泥里,布满了木屐的点点的齿迹和草鞋的长长的纹印,有些段落,还夹杂着黄牛和水牛的零乱的蹄痕。

    初级化以后,毛主席、党中央和各级党委领导全国的农村又掀起了一番深刻、广泛的变化。在短短的期间以内,所有初级社都转成了高级社。和全国全省的各地一样,清溪乡的常青初级农业社,经过邓秀梅和李月辉一个来月不停不息的奔忙,并入了两个小社,扩进了一批单干,建成一个约有九百人口的高级社,还叫常青社;刘雨生被选为社长,谢庆元勉强当选为副社长。说是勉强,因为有一些社员开首硬不肯选他。为了这事,李月辉和刘雨生暗地里做了好多说服的工作。

    在清溪乡里,高级化运动大致还顺当。仅仅在山林归社这个问题上,他们碰到了一些微弱的阻碍。在这方面,刘雨生自己也遇到了心里和身外一连串的烦恼,特别是为了劝通有块茶山的盛佳秀,他费了一点点唇舌。

    等到社建成,春耕开始时,社里又发生了新的情况,碰到了新的困难。这是因为,正像李月辉说的:“旧的皇历看不得,新的日历还没有出来。”

    要照老办法,春初一开天,人们就各自赶着牛,掮起犁耙,到自己的田里去了。但是现在,社员们该到哪里去呢?田都入了社,要归社调摆。他们赤脚草鞋,系起腰围巾,掮着锄头或耙头,成群结队,去找社长刘雨生,听他排工。

    到了刘家茅屋前面的茅封草长的地坪里,人们看见堂屋关闭了。双幅门上吊起一把小铜锁。刘雨生不在。把肩上的家伙放下来,人们有的站在地坪里,有的走上阶矶,坐在竹凉床子上,有一句、没一句地扯起谈来。亭面胡走去推灶屋的门,也关死了。他从门缝往里瞄一眼,就退了几步,坐在一盘磨子上,打个呵欠,说道:

    “都起这样早,等他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是呀,耽误人家的工了。”陈先晋答白。

    “你说这个角色,到哪里去了?我从门缝里瞄了一下,灶里冷火悄烟的,只怕夜里都没有落屋。”

    “他还有空落屋呀?”高高大大、黑皮黑草的谢庆元粗声粗气说,声音有一点嘶哑。

    “他不在,你也可以当家嘛。”亭面胡对谢庆元说。

    “我当什么家?我还能当家?我是什么人?”谢庆元满腹牢骚。

    “你是副社长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还不能当家?”亭面胡说。

    “我不敢当。”谢庆元说。

    “哪个不要你当了?”陈大春跳了过来,粗鲁地质问。

    “唉,唉,算了吧。”亭面胡劝道,“清晨白早,吵什么架?这个家你们都不当,由我来当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极了,面胡哥,你当家,我好有一比。”龚子元冷冷浸浸,笑一笑说。

    “好比何来?”亭面胡学着乡里说书的人的口气。

    “好比无牛捉了马耕田,好比蜀中无大将,廖化作先锋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个家伙,敢看不起我?”

    “我哪里敢看不起你?我是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莫逗耍方了!”陈大春最看不惯龚子元,连忙岔断他的话,又问大家:“你们说,社长到底到哪里去了?”

    “摆明摆白,一定是开会去了。”大春的老弟,孟春肯定说。

    “开会去了?开什么会?我为什么不晓得?”谢庆元说,“告诉你们吧,昨天夜里是没有会的。他只怕是跟亲家母开枕头会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哈,哈,”草垛子那边,爆发了笑声。大家一看,那是龚子元。为了避开陈大春,他退到了草垛子脚下,手里拿着竹根子烟袋,说道:“开枕头会,这名目真好,真是有味,哈,哈,开枕头会,有味,有味。”

    “不准你侮辱社长!”陈大春一手提锄头,一手捏起拳头骨,大步赶过来。

    “看样子怕要打人哪?”龚子元退后一步,背脊贴近草垛子,握住烟袋说。

    “你再试试,看我打不打?”陈大春努起眼睛。

    “大春,有样子没有?”陈先晋过来,压制他大崽。

    龚子元本来还想讲几句,眼睛一瞄,看见大春背后站着孟春。他想:“这个家伙跟他哥哥是一个娘胎里滚出来的,性子一样的暴烈。人家有帮手,好汉不吃眼前亏。”他捺住火气,强赔笑脸问:

    “这话是我说起的吗?”接着,又连讥带讽地说道:“你们党团员真大公无私!谢庆元先说,你不敢奈何,只晓得来欺负我们这些非党员,是不是?”他眼皮子连眨几眨,看看大家脸上的神情。陈大春立即警觉,这家伙的话里含有挑拨党群关系的恶毒的用意,就按住性子,不再做声,慢慢走开了。这时候,亭面胡挨近谢庆元身边,低声问道:

    “刘社长有个么子亲家母呀?在哪里?我为么子不晓得?”

    “等你晓得,人家崽都生得不爱了。”谢庆元道。

    “到底是哪一个呀?他为么子没有告诉我?”

    “人家悄悄搭个亲家母,为什么要告诉你呢?”

    “我是怕他的对象不合适,又吵架子。看是不是要大家参谋参谋,民主一番?”

    “这件事情不能讲民主,只能搞集中。”

    两人的小话,到此为止,只听龚子元把竹根子烟袋在身边一块石头上响亮地磕了几下,对谢庆元说道:

    “到茶时节了,副社长,这样呆等着有什么意思?我要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到哪里去?”谢庆元丢开大家,赶上龚子元。

    “现路一条,回家睡觉。”龚子元掉转脑壳,回了一声,又走他的。

    “急什么?一路走。”谢庆元掮起耙头,跟龚子元走了。

    “没有立场的家伙,做人家的尾巴,亏他是个副社长。”陈大春指着谢庆元背心。

    “这号副社长,一扫把子打得几门角落。”孟春大声附和他哥哥。

    “你再讲试试,死不谙事的家伙。”陈先晋喝骂他二崽。

    没有扶梢的,大春又摸不清首尾,不好调摆,只得听大家散了。大春跟他爸爸、弟弟和亭面胡一起,背着锄头,走过菊咬筋的田塍路,望见他在赶起黄牯耕白水。

    “还是他行,几早就干起来了。”陈先晋夙来欢喜菊咬筋勤快。

    “他行,我们也不错。”亭面胡说。

    “错是不错,一个清早白耽搁,他倒已经耕翻一亩了。”陈先晋很不满意这一早晨白白过去了。

    “一亩田算得什么?我少歇一阵气就赶出来了。亲家,”亭面胡说,“你不能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。”

    “看,那边来人了。”陈大春抬头望着前面说。

    “好像是刘社长来了。”陈孟春说。

    大家往前边望去,只见不远的山边,一个戴青布制帽,赤脚草鞋,不高不矮的角色从从容容往塅里走来。

    “社长,找你一个早晨了。到哪里贵干去了?”亭面胡笑着迎上。

    “开一夜会,天亮才散。”刘雨生用手揉揉微现红丝的眼睛,这样地说,“事情堆起了,又有人要走,忙着打移交。”

    “哪个要走?”陈大春忙问。

    “这事以后再跟你谈吧,”刘雨生望大春一眼,又转向大家,“你们怎么还没有出工,这样晏了?”

    “鸟无头不飞,你这扶梢的不在,他们都不敢当家,都只晓得在你地坪里清等,我好心好意要代替你调摆一下,龚子元又出来捣蛋。”

    “谢庆元呢?”刘雨生问。

    “他呀,你只莫问起,同没事人一样,一点责任也不负。”陈大春说。

    “他过来没有?”刘雨生又问。

    “来点了点卯,又跟龚子元走了。依得我的火性……”陈大春恨得咬牙。

    “可惜一个早晨空过了。”刘雨生转换话题,按住大春的火气,“你们都赶快检场。先晋胡子,你去赶起社里那条大水牯,去耖板田。”

    “耖哪一丘?”陈先晋听到排工,心里有着落,十分高兴,连忙这样问。

    “先耖李槐老的那丘干田。”刘雨生说,“佑亭哥你去耕白水,随便耕哪一丘都行。”

    “用哪条牛?”亭面胡问。

    “黑毛黄牯。孟春,你带一个组去翻洋芋土。”

    分派了工作的人陆续地走了,剩下陈大春呆在那里。他有点莫名其妙,急忙询问:

    “你怎么不派我的工?”

    “你跟我来。”刘雨生含笑拍拍他肩膀,抓住他的手,边走边说,“你的工作不能由我分派了,老弟。刚才你不是问我,‘哪个要走’吗?你就是一个。”

    “调哪里去?”陈大春问。

    “你猜猜看。”

    “我猜不着。”

    “株洲。好地方呀,崭新的城市。论理,我们是不能放你走的,支援工业,没有办法。你马上收拾铺盖,怎么不做声?不快活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啊,我晓得了。是舍不得盛淑君吧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刘社长,你不晓得,我自从参加工作,就立下了一个志向,也可以说是一片小小的雄心。我要经我手把清溪乡打扮起来,美化起来,使它变成一座美丽的花园,耕田的人驾起拖拉机……你看,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油纸包,打开油纸,拿出一张草图来,“这是我偷空画的清溪乡的未来的草图。画得不好,请莫见笑。”

    “真有意思。”刘雨生和陈大春并肩看着这草图,笑着赞叹。

    “你看,这里是机器站,这里是水电站,这里呢,是用电气挤奶的牛奶站,这里是有电灯电话、一套肃齐的住宅区,中间是花园,后山是果林。”

    “有意思极了。”刘雨生又满口称赞。

    “这计划还没有开始实行,我就要走了。”陈大春的眼睛放出一种明亮的、如痴似醉的光泽,望望对面的群山。

    “你放心,”刘雨生把草图叠起,郑重地收进自己衣袋里,“交给我吧,只要我不调工作,我一定实现你这计划。到时候,请你回来赏香花,尝果子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极了。我去卷铺盖。还有哪个去?”

    “乡长才回,也要调动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不有?”

    “邓同志也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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