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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、女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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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盛淑君抢先跑上,在泥水里,把王嫂扶起,随即用自己的衫袖揩擦病人嘴边的白沫和脸上的污泥。

    “哪个快去筛碗热茶来,越快越好!”盛淑君一边把王嫂搀上塘基,坐在稻草上,一边这样对旁边的人说。

    “是一个征候?要不要熬一点姜汤?”李永和跟了上来,关切地问。

    过了一阵,热茶来了,姜汤也到了,还有一个人从怀里挖出了一包人丹。热茶、姜汤和人丹,王嫂都吃了一点。于是,不晓得是哪一样东西发生了作用,王嫂睁开了眼睛,元气恢复了。她想站起身,脚还是发软。菊咬上来,扶住她的腰,把她右臂搁在自己肩膀上,架着她走。淑君不放心,跟他们去了。

    这件事情风快地传遍了全乡。常青社里发生了各式各样的议论:有骂菊咬太狠的;也有佩服他的干劲的;有说社还不如单干的;也有的说:到底是人多的好,像菊咬,累死了人,也不如我们;种种讲法,纷纷不一。谢庆元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看法。这个人样子粗鲁,又挑精选肥,爱吃好吹,门门生全了,只有一宗,堂客看得重。他惯肆得堂客不爱劳动,为了使她安心睡晏觉,两天不出工,他总起来煮早饭。正在护秧,听说菊咬堂客累倒了,他不以为然,发表评论了:

    “这算什么男子汉?屋里人都养不活了,叫她累得这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如今女子都是穆桂英,挂得帅的。”旁边有人多了一句嘴。

    “她们挂帅,我们做什么?”谢庆元火了。他器重堂客,是看重作为女性的一面,至于田里功夫,他认为女子们是做不来的。“男人的田边,女人的鞋边。”“女子再厉害,跳起脚,屙不得三尺高的尿。”是他平夙爱说的话,足见他的维护女子们,是把她们当做男人的不能独立的附属品,当做花枝摆设一样看待的。

    菊咬堂客晕倒这消息,传到李支书的耳朵里,使他做了种种的考虑,和谢庆元一样,他也很看重堂客,但他是把堂客当做平等的至亲的人,当做自己的帮手看待的,体贴中间包含了尊重。当时他想,如果晕倒的是自己的爱人,他会作何感想呢?推己及人,将心比心,由于想着自己堂客的事,他念及了所有的妇女:“她们是有特殊情况的,要生儿育女,每个月还有几天照例的阻碍,叫她们和男子一样地霸蛮是不行的。”想到这里,他走到电话室,拿起话机,接通中心乡,中心乡的党委书记朱明同志接了电话,听了他对这事的报告和意见,立刻批评道:“我说老李,你又犯老毛病了,婆婆妈妈的。这样的小事也值得操心?”

    “这事不小啊,这是关系妇女健康的大事,听说别的乡,妇女闹病的很多。”

    “你管这些干什么?你是妇女主任吗?妇女半边天,人家别的乡都在充分地发动女将,而你呢,非但不叫自己的爱人带头出工,还在这里说什么妇女病很多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过是想得远一点。”李月辉说。

    “你想得远,人家都是近视眼,是不是?”对方的话音含了怒气。

    李月辉还要辩驳,那边话机已经挂上了。

    这天晚上,清溪乡新选出来的妇女主任盛淑君接到了中心乡的电话,叫她召开妇女会。

    “已经开过了。”盛淑君回说。

    “再开,”是朱明的坚决的口气,“要充分地发动她们,继续鼓劲,不能落后,要学穆桂英挂帅,像樊梨花征西。”

    挂好电话机,盛淑君马上跑去邀了陈雪春,两人连夜分头通知各家的妇女,明天开会,地点在亭面胡家里。

    第二天,是个春天常有的阴雨天。盛淑君打把雨伞,穿双木屐,几早来到了盛佑亭家里。人还没有来一个,她收了雨伞,脱了木屐,坐在阶矶上,跟堂伯娘扯一阵家常,随即走进邓秀梅原先住过,现在做了盛学文的卧室的房间。书桌、椅凳、床铺,都摆在原处,只是床上铺了中学生的破旧的行头,踏板上放一双蓝布面子的男人的胶鞋。房子依旧,主人换了,盛淑君不禁想起邓秀梅,忙从衣兜里挖出她的信,从头到尾,又念一遍,看到末尾,邓秀梅似乎是含笑地写下了这样的一段:“……放心吧,你的那一位,一向很规矩,现在更本真,见了姑娘,他眼都不抬,他心心念念,只在你身上。”盛淑君的脸块发烧了。正在这时候,阶矶上木屐声响了。盛淑君才把信收起,陈雪春像一线风一样跑进屋来了。看见盛淑君的慌乱的两手和微红的脸色,她惊讶地问道:

    “怎么哪?什么事?你在想什么人吧?”

    “丫头,你怎么到这里来了?你看这房间是哪一个住的?”盛淑君以攻为守,这样一问,把个陈雪春羞得满脸飞红,无暇追究对方的脸色,只顾招架自己了。

    “我哪里晓得?”

    “你不晓得?扯么子谎?你不晓得来过几次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打你这个死不正经的家伙。”陈雪春扑了上来,笑着说道:“你呀,一点也不像个主任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主任还有什么特别样子吗?”

    “至少是不逗耍方。”雪春回答,“我要写信告诉大哥去,说你当了主任,还是嘻嘻哈哈的。”

    窗外一片木屐声和钉鞋声。

    “有人来了,”盛淑君说,“我们商量正事吧,你看这个会如何开法?”

    两人在屋里商量。外边阶矶上,陆陆续续,人都来齐了。她们挤在亭面胡的横堂屋,有说有笑,十分热闹。盛淑君跟陈雪春迎了出来,只见有一半妇女带了孩子来,她枯起眉毛,想着如何安顿小孩的事情。

    好多轻易不出大门的妇女,今天也来了。李支书堂客,由于体质生得太单弱,又有一点养身病,平夙不出工,也不大开会。这回支书挨了朱明的批评,特意动员她出来。谢庆元堂客也抱着孩子走得来了。还有一位不大开会的稀客,就是张桂贞,人叫贞满姑娘的符贱庚的妻子。盛淑君晓得这位一向需要男人的小意,企望生活的舒适的女子近来起了变化了。自从符贱庚走后,她要挑水、砍柴、煮饭和种菜。开初有点不习惯,又有点怕丑,总是不肯去挑水,缸里晒得谷。但她是有个最爱素净的脾气。身上衣服,床上铺盖,扯常要换洗,穿着稍微有点邋遢的衣裳,睡在略略有点不洁的被里,她都不舒服。浆衣洗裳是她天天必做的功夫。这就需要大量水。她家里的饭甑、大锅、锅盖、提桶、马桶、桌椅板凳、篮子和箩筐,只要落了一点点灰土,她都要用水来冲刷和抹洗。符贱庚在家,这是不成问题的。她要好多水,他挑好多水。如今他一走,连吃水都没得人挑,不要说是洗洗涮涮了。她想马虎点,看着又难过。有天只得自己去挑水,路上碰见盛淑君,对她极口称赞了一阵,又问她道:

    “是才挑么?”

    “才挑。”

    “开初肩膀有点痛,不过不要怕,三肩头,四脚板,三四天工夫就练出来了。”盛淑君对她亲昵地一笑。

    头三四天,够她熬了。肩膀挑肿了,腰痛,腿软,几次想回娘家去,但一想到她嫂嫂,就很心寒,连忙打消回去的念头。走投无路,只得拿出点志气,挑水,砍柴,门门自己动手了。这样一横心,一日三,三日九,不但肩膀消了肿,腰子不痛,手脚也很灵活了。

    如今,她晒得黑皮黑草,手指粗粗大大的,像个劳动妇女了。她还是穿得比较地精致,身上的青衣特别地素净。她的额上垂一些短发,右边别出一小绺头发,扎个辫子,编进朝后梳的长发里,脑勺后面是个油光水滑的黑浸浸的巴巴头。盛淑君和别的妇女招呼一阵,特别走到她跟前,摸摸她的肩膀,笑笑问道:

    “不痛了吧?挑得好重了?”

    “挑脚不远,挑得八九十斤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那很不错了。脚板不怕石子硬了吧?”

    “不怕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啰,我说了的,三肩头,四脚板,本事都是练起出来的。好吧,不要尽笑了,”淑君自己平常顶爱笑,如今,因为做了带头人,有时没有工夫笑,也干涉人家的笑了。“我们开会吧。”

    鼓动大家出工的话里,盛淑君特意把向来不出工的贞满姑娘如今也能做粗重功夫这件事,介绍出来,又夸了几句,她这一夸,别人犹可,惟有谁也不佩服的桂满姑娘,就是谢庆元堂客很不服气。她说:

    “她一个光人,有什么稀奇?人家要弄一屋人的饭,还要带人。”

    “带人倒是个麻烦。”龚子元堂客附和谢庆元堂客。她没有孩子,装作替有孩子的人说话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大家想办法。”盛淑君说,“我们今天要解决这些问题。还有什么?先把困难摆出来,再说。”

    谢庆元堂客的长了两颗小牙的孩子正噙着奶子。忽然,“哎哟”一声,把孩子推开,顺手打了一下子,口里骂道:“你这个崽子,为什么咬起我来了?”孩子被一推一打,大哭起来。这位妈妈只得又把另一个奶头塞进他的哭着的小嘴里,然后自己抬起头,对盛淑君说道:“只要这些淘气的冤孽有人带,我也出工。”

    “是呀,没有人拖累,我们都能够出来。”另外一个带了孩子的妇女这样地响应。

    “上次到常德学习,”盛淑君说,“看见那里有个农忙托儿站,工作人员只有一位五十来往的老婆婆。她替别人带八个,自己还有两个小孙子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人带得十个?我就不信。”龚子元堂客跟亭面胡婆婆低声地议论。

    “一共十个,大的跑,小的哭,一个人确实不容易招呼,”盛淑君说,“那位老婆婆,想了个法子。她把一张扮桶摆在堂屋里,洗抹干净,把小家伙都放在里边,由他们去爬、去玩、去闹,自己腾出手,摘几把棕树叶子,编织一些小箩筐、小撮箕、小桌子、小鸟雀,给他们玩……”

    这时候,盛清明出现在门口,不声不响,眼睛溜溜滚滚,看了一会。

    “进来参加我们的会吧?”陈雪春笑着招呼。

    “我吗?没得资格。”盛清明回答,“等这一世积一点阴功,来世修成一个女儿身,长得像你一样,又漂亮,又聪明,又伶牙俐齿,再来参加你们的贵会。”

    “我打你这个烂舌子。不逗耍方,你过不得日子。”陈雪春说这句话的时候,盛清明已经向盛淑君招了招手,叫她出去了。过了一小会,盛淑君回来,不动声色,继续开会,但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龚子元堂客身上瞟了一眼。

    “据我看,我们这里也可以办个这样的托儿站,不要社里花一个本钱,细人子又有人看管。”

    “好倒是好,哪个来带呢?”谢庆元堂客提出人选的问题,“找太年轻的,妈妈们又放不得心。”

    “大伯娘,”盛淑君蛮有主意似的笑着对亭面胡婆婆叫道,“这个差使你来担负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好是好的。”面胡婆婆显出有点为难的样子,“只是我们老倌子年纪大了,家里吃口多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见我晓得了,”盛淑君连忙接口,“孩子托给你,自己出工挣了工分的,我想是不会叫你落空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当然要品补她一点。”有个妇女说。

    “品补好多呢?”谢庆元堂客发问。

    “看大家意思。”盛淑君说。

    议论一阵,大家同意托了孩子的妈妈抽出自己挣的工分的十分之一,补给盛妈。

    “还有一宗,菊满他外婆新近得了病,”盛妈又说,“只怕她病一转重,我不得不去,到那时候,这里孩子又没得人管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倒是一个问题。”盛淑君沉吟一阵,又问:“外婆的病不要紧吧?”

    “那不晓得哪。万一有三长四短,我做女的……她又只有我这一个女。”盛妈的话音哽塞,眼睛湿润了。

    盛淑君感情丰富。要在平日,听了盛妈的话,看见她眼泪婆娑,不晓得有好多的安慰的言辞倾泻出来了。但如今责任在身,有事在心,急于解决农忙托儿站当前的问题,她枯起眉毛,想了一阵子,随即昂起脑壳说:

    “这样好吧,我替你找一个帮手。”

    “又添人,不是又要工分吗?”谢庆元堂客连忙插问。

    “我们李婶娘,”盛淑君把李月辉堂客称做婶娘,“有点养身病,不能跟我们一样到田里去干,请她来帮你,做你的助手,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那太好了。不过,还是请她为主吧。”盛妈谦让道。

    “我有那个病,做工作不能经常,总是三天打鱼,两天晒网的,还是你为主,我打边鼓。”李月辉堂客说。

    “她有么子病?”龚子元堂客小声问人。

    “气痛。”那女人回答。

    “工分怎么算?”谢庆元堂客又问。

    “我不要工分。”李月辉堂客忙说。

    “如果面胡岳母有一些何的,面胡婆婆回娘家去了,碰巧支书爱人也发了老病,那怎么办呢?”谢庆元堂客提出一个新问题。

    “我来代替。”盛淑君自告奋勇。

    “我来也行。”陈雪春跟着报告。

    “这件事情就这样了。大伯娘,叫学文写一张条子,贴几幅画,农忙托儿站就建成功了。还有什么?”盛淑君问。

    “还有我们出了工,工分到底如何算?”发这问的是龚子元堂客。

    “同工同酬,做了男子一样的定额,算一样的工分。”盛淑君解释。

    “只怕男人家不会同意。”龚子元堂客又说。

    “哪个不同意?你们龚子元?”盛淑君严峻地追问。

    “我们那个老实人倒不会说什么啊,只怕老谢会有意见,有次听他说:‘妇女半边天,做一个工,只能算半个。’”

    “他那是说笑话的。”谢庆元堂客手里夹着孩子,站了起来,遮爬舞势地解释。她和谢庆元在家里常常闹一点矛盾,但一出来,听见有人说谢庆元的什么话,她的耳朵就容不下。

    “那才不是笑话呢。”龚子元堂客有心撩拨她,“姓谢的一向看不起我们妇女,除开他的枕边人。”

    “哎呀呀,你真是会糟蹋人。他几时看不起你了?”谢庆元堂客急得脸都涨红了。

    “你不要急呀,急什么呢?”龚子元堂客显得很从容。

    “我说句直话,老谢这个思想是有的。”盛妈插嘴了。

    “哎呀呀,我的天爹爹,你怎么也说这一口话了?我们老谢哪一点上得罪你老人家了,面胡婆婆?”谢庆元堂客掉转身子,专门对付盛妈了。龚子元堂客求了一个善脱身,不再开口了。

    “那天他在我家里说,妇道人家跳起脚屙不得三尺高的尿,做得么子?我们少抽一壶烟,就把她们的功夫夹起出来了。”盛妈笑着说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要这样乱咬?他踩了你的尾巴?仗你的二崽当了会计?”

    “不要吵了。听我讲正事。”盛淑君连忙岔开,“人争气,火争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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